
【丹枫】谁拐走了父亲的爱人(短篇小说)
(一)
“妈妈,你下来帮我带孩子好吗?孩子快满月了,你不带,叫我们怎么去上班啊?”儿子哀求般声音又在振捣钟婶的耳膜。五次三番的催促,让钟婶懊恼烦心。一边是老公阻拦,一边是儿子期待,让钟婶左右为难。
钟叔似乎有些强词夺理,他说,“我们好不容易养大儿子,又帮他买房,又娶媳妇,辛苦了一辈子,该香香清福了。”
儿子的话让人怜悯。他说得声泪俱下:“我们在企业上班,工资低,供生活还要供房贷,没有钱请保姆。”
钟婶心软,看不得儿子的困难。一团肉从自己身体里掉出来,好坏都牵扯自己的神经。她决心去带孙子,便叫儿子有空回来接她。
儿子回来了,并买回很多好菜好酒。要是在平常,有如此好菜送酒,钟叔笑得合不拢嘴。他会邀请几个同村好友和隔壁邻居一起分享,高谈阔论,一醉方休。而此刻,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害怕见到儿子,更害怕明天来临。因为明天,即是他们夫妻分离的日子。
儿子见到父亲总是叹气,就问他:“爸,你身体哪不舒服了?”
钟叔哪敢明说:“爸没事。是老毛病又犯了。”
“没事就好。”儿子信以为真。
钟叔在那里踱来踱去干着急。眼看没有办法留住钟婶,他干脆躲起来了,谁也不理,谁也不见。
弄好饭菜的儿子找不见钟叔,就问母亲,母亲沉思一番,说:“你们先吃,我去找他。”
钟婶挨个房间去找,均不见钟叔的踪影。“他会去哪里呢?”
她突然想起来钟叔当时整理柴房说过一句话,便径直来到柴房,还真见到钟叔正躺在柴垛上生闷气。
“老公,你干嘛?大家都等着你吃饭了。”钟婶小心翼翼的上前推了推钟叔。
钟叔摇了摇头:“我不饿。你咋知道我在这?”
“我是你肚里的蛔虫,知道在你想什么!”
“不想陪我了么?”
“父母,必须要帮助儿子的。”
“平常走亲戚走个三五天都感觉如隔三秋,这次,不知何时才见到你。”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走。家里事多,单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钟婶说:“但儿子儿媳要上班,我只能割爱。我不去帮忙带孙子,谁来帮呢?让他们请保姆吗?他们那点工资够请保姆吗?”
“这些我都懂。”钟叔见说不过,拉着钟婶的手:“夫妻分开太久,情就淡了。再者你一个人去都市,我不放心。”
“都这入土年纪了,你怎么还老想男女的事。”钟婶见钟叔目不转睛盯着她,转手一把拧紧钟叔的耳朵:“老了还这么色,专瞅女人的胸脯。我打烂你的眼睛。”
钟叔趁机一把拉住钟婶直往怀里拢:“我想要一次,怕以后没机会了。”
“晚上给你好吗?现在先去吃饭。”
“不。我就要现在。”钟叔说罢伸手去解钟婶的衣服。
“你老不死的这般色,说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你呢!”钟婶望着猴急猴急在上方运动的钟叔:“以后我不在家,不能乱带别的女人来。”
“我就爱你一个人,这你知道的。我的鸟只属于你的鸟笼。”
钟婶似乎十分满意这样的回答。她微笑着迎合钟叔的每一个动作。此时,她像一朵夜间迎风摇曳的月光花,盈香素素,妩媚动人。
钟叔更像一个英勇骑士,放马策疆。他一会穿过丛林,一会骋驶草地……
龟山的黄昏很美。它头顶上金色的夕阳如同美酒。乳白色的炊烟绕过红河水岸,飘过金黄色稻穗的秋田,弥漫在翠绿色的山脚,像一幅精美的水彩画。
(二)
不是过来人,谁都不了解老年夫妻是否还需要不需要爱。其实,就算你六十岁甚至一百岁也还有生理需求。长寿的夫妻并不多,没有条件创造条件让他们多多享受人生最后的风景吧。
儿子并不理解钟叔的苦衷,他认为家里的农活多仅需要帮手而已。叫上母亲去跟自己,父亲必然会因缺少人力而辛苦很多。
“爸,妈明天跟我去带孙子,你自己在家要多多保重。没人在家照顾你起居,有什么事多打电话。”儿子倒满一杯水酒敬礼钟叔:“以后农活都落在你一个人身上,要多注意休息。”
“嗯,这个我懂。你妈去跟你,本来我是反对的。但考虑到你们实际情况,去就去了。你妈没读多少书,别让她独自出门逛街,否则迷路就难找了。”
“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傻。”钟婶一旁搭嘴,她不服钟叔讲她笨。
“爸,域市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复杂。现在都讲社会和谐,坑矇拐骗已经没有滋生之地。”
“你妈不懂大道理,你要跟儿媳多担待点。农村人嘛,习惯了,凡事多让她一些。不要总说她不讲卫生或什么的。”
“爸,她不懂我们不懂啊!我不会讲妈什么,你儿媳妇也不会讲妈什么的。”
“先讲后不乱。如果你们不注意,她听到会很难过。”
“爸,你放心。妈妈在下面就像在家一样。”
钟婶忙着准备行李。儿子说别带太多衣服。“再买会花很多钱的。”钟婶把老早买来的几套童装和一个拨浪鼓玩具、刺绣的背带等等,都一并装进行李箱中。
五更夜,天微亮。钟婶推醒钟叔,老羞羞的问:“还要吗?”
望着肤白如藕的钟婶,钟叔欲火再度燃起。他一把布满老茧之手,像位老艺术家赏玩宝物一般,从前到后,从头到脚,轻柔地抚摸这位在自己身边四十年了的女人。每个地方他都想摸捏摸捏,生怕幸福马上远离。或许他想记住一些曾经的美好,或许他想作一番戏前的调情。待到钟婶情不自禁,他才翻过身,死死把钟婶压在身下……
缠绵之间,钟叔又问:“你几时回来?”
“不知道。怎么还没走就问这个呢?”
“儿子昨天没跟你讲?”
“三岁进幼儿园、七岁读小学,孙子上初中就不需要我了。”
“十几年,这么久?那时我老了,想爬山也爬不动了。”钟叔叹了口气。
“说心里话我也不想走,没办法呀!如果儿子高帅富,请了保姆,就不会辛苦父母了。”
(三)
钟婶走了,她是今年板江村最后一个外出带孙子的女人。
从此,这个依山傍水乡村,除了鸟与畜牲就只剩几个老男人晚上喝酒时的吆喝。
这天,几个老头又聚在一起。先是评论村子里谁家熬的玉米酒好不好喝,然后开始讲女人。
老光棍梦伯说起女人就来神了,声音也是越讲越大:“镇南十字路那摆象棋的女人屁股最大,走路来胸一颤一颤的。这女人下象棋厉害。我跟她下了两三盘,盘盘皆输。”
“你号称板江棋王,竟然也三战三输?你是不是放水了?”
众人大笑。
“像个推土机,我才看不上那种货呢!”梦伯一本正经。
“你这个人,眼高手低,怪不得白头了都讨不上老婆。”
“我不讨老婆怎么了?我愿意做五保户得了吧!”梦伯跟说他的老马急眼。
“上次你笑我,现在你感觉妻离的痛苦了吧?”老马见梦伯不懂讲笑,就满满一杯酒敬过钟叔这边来:“你帮儿子娶媳妇,儿子反过来拐走你老婆!这叫卵打头。哈哈、哈哈哈……”
钟叔叹了口气,拿起酒杯与老马对碰后一饮而尽,假装一点也不在乎:“你说的还真是!不过,老子的不帮儿子的也说不过去。我们农村的情况,大体类似。儿子混得不好,做父母的不能泠眼旁观呀!有钱出钱,没有钱就出力。去帮儿子带孙子,理所应当。爷爷奶奶帮带孙子不但可以联络感情,而且对孙子的身心健康大有裨益。”
“你讲的头头是道。但我听说你因为不愿意帮而躲进柴房,有没有这事?要不是钟婶识大体,你肯定和儿子闹矛盾的。你怕没人给你暖被窝?华兴公司多卵跌,何必只围钟婶屁股转!”老马一针见血。
钟叔被老马呛得无言以对。
入冬,夜变冷的了。
钟叔从卫生间出来,一阵冷风把他直吹得哆嗦,他急忙捂紧了敞开的睡衣的衣领,一路小跑似的闪进了房间。披上厚厚的大衣,顿感暖和了许多。
他望了望墙上的挂钟,此时已是夜里十二点。“妈的,管理菜园、喂鸡喂鸭、洗衣做饭,一个人真难过,弄到深夜未得休息。唉!又熬夜了……”他骂咧咧地坐到梳妆台前凳子上,操起吹风机就往头上的湿发吹去。
钟叔看见镜子中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自己,他不由感叹岁月的无情。“时光飞逝,一下子人就老了。还好,我有孙子传宗接代了。”钟叔脸上溢出了幸福的笑。
左手右手并不多,
缺失一边难生活。
天寒地冻起炉火,
不如妻子暖被窝。
……
月光如水,夜深人静。钟叔又想起钟婶来了……
夫妻老来伴,这是每一对老年夫妻的希冀,然而只是个美丽的传说。无形中,它被生活折磨得荒的子女们剥夺了。为了子女的幸福生活,这些老夫老妻,以长久分离的代价,“心甘情愿”拿自己的幸福当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