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如父，不知这句千古流传的古话别人有没有体会到，我不知道。但在我的成长经历中，没有这种切身体会，甚至可以说是空白。无论父母在世之前，还是过世之后。我从没感受到长兄对弟妹如父般的关爱与呵护。至于主持家务，行使父母的责任与义务就更无从谈起了。尽管我们开口闭口叫他大哥，但他从没担当起大哥所应担当的使命。
　　 在我的印象记忆中，大哥留给兄弟姐妹的印象不仅仅是不满与责骂，而且还有巴掌和棍棒。从小父母都没骂过一句、没动过一指头的我们，在大哥这里得到了如数偿还。鼻子打出血，耳朵被搧得听觉差点出问题，胳膊被棍棒伺候得都有点后遗症。
　　 我至今都不明白当时大哥为何对自己兄弟姐妹这般对待，这般不近人情？仅仅是因为我们只吃饭，不干活吗？还是受了别人挑唆把一肚子怨气撒到我们兄弟姐妹身上？直到今天我仍然没想清楚，也没弄明白。有时想起来觉得有这样的大哥而让人感到无语。他给我们兄弟姐妹的童年以及少年时代都留下了阴影，印在脑海中被打骂的片断，直到现在无法抹去。只能说，父亲在外工作的日子里，留给我们兄弟姐妹的记忆都是残缺的，不完美的。
　　 大哥在我家可以说是个另类，与其他兄弟姐妹格格不入。从小不爱读书，逃课，逃学是家常便饭，最终被学校勒令退学，早早便加入务农大军之中。退学之后又跟着别人干了不少有辱门风的坏事傻事。稍大一点，又跟着别人去陕西甘肃当麦客，为此错过了至少四次招工机会，把人生早早定格在山大沟深的天地中，没能成为吃公家粮、端铁饭碗中的一员。因为屡次错失机会，让费尽周折为他奔波的父亲实在忍无可忍。骂他是个土里刨食的命，没命享受拿工资过好日子的命，活该一辈子受苦受罪。
　　 但气归气，骂归骂，父母还得操心着为其成家立业，毕竟他是父母亲生的骨肉，不能坐视不管，更不忍让其孤独终生。
　　 窝里横的大哥即便成了家，也是不受人待见的。就连新娶进门的大嫂，与他处久了，了解了他的秉性后，也渐渐地瞧不起他，认为他是一个没担当的男人。父母之所以没把他们分出去，是因为害怕他们此后日子过不下去，早晚得离婚。就这样一大家子十几口挤在一个院子，一口锅里吃饭，家始终没分。后来父母搬入县城，把老家所有家产都留给了他们，也没说是分家二字。
　　 后来大嫂得了怪病，父亲和二哥凑钱把她送到大医院治疗，依然没有治好，最后还是遗憾地走了。大哥总认为父母没尽心治，兄弟没帮忙。父母听到大哥的埋怨，一肚子苦水只能往肚里咽。因为给儿媳治病，父亲东拼西凑借钱，每月的工资都是提前支取。而到了结婚年龄的二哥，因为给大嫂借钱治病而推迟了结婚。而这些大哥一点没有看到，只是一味地埋怨自己的父母和兄弟。
　　 大嫂走时孩子大的八岁，小的五岁。大嫂走之前宁肯把两个孩子交给公公婆婆抚养，也没指望着这个没用的男人将两个孩子养大成人。
　　 大嫂病逝后，大哥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两个孩子吃喝不管，地不种，整天游手好闲，也不为之后的日子着想，为两个孩子着想，只想着死了婆姨，日子就这样了。一副颓废的样子连父母也看不下去了，担心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
　　 而搬入县城居住的父母，不忍心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大儿子这样颓废下去，更不忍心两个没了娘的孩子无人操心照顾，便义不容辞地担起抚养两个孩子的重担，将孩子接到县城吃住，上学，直到考上大学参加工作为止。
　　 县城的邻居见父母家孙女孙子整天出出进进，唯独没见过孩子的父母来看过孩子。于是带着疑惑的口气问父母，你老两口养大了儿女，现在又养孙子孙女？这么大年纪了，能享几天福？交给子女自己养去吧！父母听完邻居的劝告总笑而不答，不是自己想养，是没人养才养的。
　　 母亲病逝前，没见过作为长子的大哥在母亲的病床前端吃端喝，没问一句贴心的话。而后来娶的大嫂更离谱，躲着外出打工了，一天也没服侍过自己的婆婆。
　　 父亲病逝前更是如此。父亲住医院里，他们待在家里，也没抽出一天时间服侍父亲，哪怕是一天甚至一个晚上。二哥上班顾不上服侍父亲，掏钱请他来照顾父亲几天，为的是让大哥与时日不长的父亲重归于好。作为儿子的大哥只照顾了一个晚上后，再也不见人影。二哥下班去医院，发现已无大哥的踪影，一问弟弟，才知道又外出打工去了，将照顾父亲的任务全推给自己的兄弟姐妹。好似病床上的老子是兄弟姐妹的，不是他的。
　　 父亲去世之时，正赶上疫情封控阶段，在外地的兄弟姐妹想方设法赶回来奔丧，而在省城打工的大哥借故封控回不去。考虑到发丧那里需要长子摔盆引路，二哥冒着被单位处分的危险，派侄子开车将大哥从省城打工地接了回来。让父亲顺利下葬，没出现被村子里人说风凉话的尴尬情况。
　　 我想，去天堂之前的父亲，已经考虑到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在自己临走之前是不会出现的，走之后也不会送自己上路，就没指望着他回来，也就早早闭上了眼走了。
　　 至于发葬前一天晚上赶了回来。只是履行了一个儿子应尽的义务，这远远不够，也说不过去。从医院到殡仪馆，从入殓到发丧，他几乎没怎么参与，都是二哥代其完成的。
　　 作为长子，大哥内心深处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为他操了一辈子的心的父亲，自始至终没有看到自己的大儿子一个好脸色，没有吃到儿子亲自端过来的一碗饭，更没听到儿子在弥留之际叫声“大”，留给父亲的是永远的裂痕。
　　 父亲下葬后，还没烧过头期纸的大哥又外出打工去了。他永远为那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继子疲于奔命，近七十的他还指望继子养老送终。我们兄弟姐妹也为大哥的晚年生活打上了大大的问号。
　　 我知道大哥的命运从他放弃学业回家务农时就已注定，后来多次错过招工机会就是他不思进取最好的佐证。
　　 大哥是农民，但没有在农村广阔天地有所作为。种田荒草满地，收入微薄。没有父亲的帮衬，他是村里日子过得最不好的人家之一。依靠土地生存的他，没有对土地怀有感恩的心，土地当然也不会眷顾他。最后，他把地租给别人培育苗木药材，而自己又回过头来给别人打工维持生活。
　　 弃田打工的日子并非他没想象的那么好。租出去的地要不回租金，或人家拖着不付，打工又没适合他能干的。二哥求人托关系为他找活干，他干活期间不时嫌活不好，赚不到钱，处处和工地上的人和工头闹矛盾，搞得最后钱也没拿上，让人工头找理由辞了，最后不得不回家，成了彻头彻尾的失地农民。老家没活干，干不了，大哥于是又不得不外出打工。
　　 奔七的年纪，机关单位厂矿企业看门不够条件，甚至连小区看大门人家嫌他岁数大，太老，没人聘用。找来找去，最后打听到在距省城不远的一家葡萄酿酒庄园葡萄地除草缺人，便去那儿打工了。除草对他来说，算是一份与他农民身份相符的活计。
　　 大哥为葡萄园葡萄树除草，实行的是日工资制，当日干，当日结算工钱。不管吃住，由工头早晨在指定地点集合拉去葡萄园，晚上拉回住处。至于住在哪儿，我没问过，也没打听过，但听人说住在移民吊庄，那儿给葡萄园除草的南部山区农民很多，大多数都是没了田地出来挣钱的农民，像大哥这个年纪的老人很多。
　　 本有着颐养天年的大哥，却把后半生搞得一团糟，让人意想不到。
　　 大哥有儿有女，但子女对他并不亲近，两个子女谁也不愿搭理他，更不愿接纳他。女儿家女婿做主，不愿接纳这个无价值的累赘，前些年还能照看孩子，现在孩子大了上学了，女婿连门都不让进。女儿即使想将自己的父亲接去住，但她做不了主。
　　 亲生儿子成家大哥不管不问，是兄弟姐妹操心为儿子成了家。成家后的儿子也不认这个父亲。儿子成家买房大哥没出一分钱，儿子成家后便和自己父亲撇清关系，均不互相往来。
　　 大哥是个做事不过脑子的人。搁着老家的房子不住，听信后老婆的唆使和继子的建议，在县城租房供孙子孙女在县城读书。偌大的县城，数不清的小区，偏偏将租房选在儿子的楼上。
　　 在老家住着觉得不好，又领着继子一家搬到县城，住在了亲生儿子的楼上。住就住了，不惹是生非也行。但他没主见，永远改不了受人指使的毛病，隔三差五地来亲儿子家要钱。就因为他是老子，儿子给钱理所当然，不给就闹，就骂。儿子气不过，出售了县城的房子，带着老婆孩子搬去省城住，双方就此互不往来。
　　 父亲去世前，侄子一休息便回来伺候将自己抚养成人的爷爷。父亲去世，侄子请假回来给爷爷守灵，白天黑夜地不离爷爷的灵柩。而作为人子的大哥，却在省城附近的葡萄园为继子而劳命，孰轻孰重还不如他儿子晓事明理。
　　 中年丧妻。妻亡后，如果大哥有良知，疼自己的儿女，就不再考虑结婚。但心里没有子女的他，却没有为两个子女着想，而是自私地为自个考虑，娶了个带了个半大小子死男人的女人进门。
　　 娶进门后，日子没见起色，反而原有厚实的家底也被倒腾空了。一屋子的陈粮全救急了刚娶进门女人的娘家。几年时间，家败得不像样子。在村里口碑也越来越差。谁家丢个鸡什么的怨到他们头上，因为他们不种庄稼，靠贩鸡送到县城的餐馆赚几个零花钱。两个孩子成了多余人，大哥眼里只有新娶的老婆和继子。
　　 尽管有两个有工作的子女，尽管给人前显派儿子在国企上班，女儿当老师，但两个子女心里早没了父亲这个人。在他们心里，只有养育自己长大的爷爷奶奶。而有名无实的大哥只有在继子的眼色下过自己凄惨的下半生。
　　 造成如今这种局面能怨谁呢，还不怨他自己。放着自己的亲生儿女不养，非养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后进门的大嫂名义上在远在千里外的娘家伺候老娘，实际上已不打算和他过，两个人分开是迟早的事。
　　 大哥现在唯一的用处是每天接送继子的女儿上学，其他方面已无任何价值可言。等着继子的女儿上了高中，大哥就无任何价值了，到时候被扫地出门是迟早的事，他将自己后半生的路早已封死。
　　 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看别人眼色生活，这就是现在大哥的窘境。有句俗话叫恶有恶报，这话用在大哥身上，我觉得最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