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小癞子(小说)
有一天傍晚,我出门散步,望见上海大道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听闻绿化树上麻雀闹林,震耳欲聋,仿佛有一个童声在呼唤:“跟我玩,跟我玩,跟我玩……”
那声音稚气,穿越时空,熟悉而遥远,不由搜索往昔,呵,对了,一定是小癞子,他又在院坝邀约,一起捉麻雀。夏末秋初,房前屋后的竹园,麻雀成群结队的,叽叽喳喳叫不停。我俩悄悄走近,奋力撒开渔网,可麻雀躲得快,大部分惊跑了,当然,也有反应迟钝的,最终被捕获在手。
巧莲目睹,说这是造孽,要遭雷击。我才不信呢。玩得正起兴,她从小癞子的手里抢走,一下子放飞得无影无踪。我责怪小癞子没捉稳,他不吭声,只是偷看巧莲。巧莲冷若冰霜,他又垂头丧气。我怀疑他在暗恋巧莲,存心奚落他,他毕竟是我的跟屁虫,我怎能不吃醋。
一次,狗剩向我挑战,争当孩子王,在野岭打群架。我找猴子、牛儿、羊娃帮忙,但他们支支吾吾,最后都叛变了,跟狗剩搅成一团。只有赶寿、烟杆、鸭子勉强应承,而且烟杆临阵怯场,还是小癞子替补上,救了急。四比四,较公平,在红苕地玩抱滚,从山坡翻到河沟,头破血流,难解难分。要不是被大人发现,严厉制止,双方还将激烈交锋。
尽管如此,也算平手。狗剩再不敢称王称霸,我对小癞子信任有加。读小学时,早中晚,一路上形影不离。连老师也说他是我的狗腿子,其实我清楚,巧莲可以随时把他勾魂夺魄。不过,巧莲是生产队长的女儿,小癞子家穷得很,即使青梅竹马,她的父母也会棒打鸳鸯。何况小癞子还一头黄癣,巧莲貌若天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是缺乏自知之明。
小癞子成绩差,家庭无力供读,不久便辍学了。在村小附近放羊时,他还在校门等候过巧莲,人家懒得搭理他,翘着小辫径直进教室。后来,他病了,患肺炎,卧床不起。我去探望,他拉着我的手,安慰含泪的我。临别,他还送我一根菜瓜,是他妈从自留地采摘的,十分新鲜,我在回家途中就生吃了,爽脆多汁,我的白布汗衫也打湿透。
没过半月,大约是水稻抽穗的时节,父亲告诉我,小癞子病重而医治无效,不幸夭亡。他埋在一口泉潭边的草坪上,因为是孩童,悄悄安葬了,坟旁长满夏枯草毛芦苇之类。我放学时,绕道溪涧,还停留一会儿,在夕阳斜照下,麻雀跳跃不止,有时觅食,有时哀鸣。我独坐青石板,守护小癞子,常至暮色苍茫,才默默回家。
十多年后,巧莲无奈嫁给村长之子,亦有一颗难看的癞痢头。婚礼隆重,橙黄橘绿,迎亲的队伍路过小癞子的坟前,唢呐配喇叭锣鼓,震天价响,格外凄凉。巧莲哭了,离开娘家,她欲哭无泪,这回真哭了,撕心裂肺。不知小癞子听到没,反正感化树上成双对的鸟儿,扑楞楞飞散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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