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冀】一江渠水兴靖城(散文)
渠水,又名渠江,西起贵州省黎平县地转坡播阳河,东源湖南通道长平水,一路奔腾流经靖州城,滋养了靖州一方水土,和那一方水土中古往今来的靖州人。
再度涉临渠江,已是秋日的晨钟暮鼓时分。江上风景正好,朝阳微升,一百多米宽的江面白雾轻纱一般曼舞,空气湿润,清清凉凉的感觉,舒适,安定;夕阳浅照,水如橘色的绸缎,在秋风里微微荡漾,沉心静气的样子,幽幽然然释放出远古的况味,就那么穿城而过的一小段,也能让人心生敬畏感。
《道德经》有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站在江东的风雨桥头遥望那一湾古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唯有一江渠水静默无语。江岸的芦苇一丛丛、一簇簇,芦花儿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岁月竟是如此静好,可也如此苍茫。我恍惚看见了那一湾老城的码头“八邦会靖”的盛景:往来的商船、搬运货物的脚夫以及放排高歌的汉子,电影一般在古今往来的时空里滑过去了,以至于城内灯光大盛之时,那种历史的喧嚣仍然余音绕梁。秦汉隋唐、宋元明清,所有的景象,远古悠长的、现今短暂的,千年的辉煌与即时的繁华都从那一江渠水的目光中滑过去了。沉寂也好,热闹也罢,所有一切都如尘沙,从你我的手指缝隙中流泻而下,却留渠江水面微波荡漾的样子,不停地与时光穿插交织,清澈澄净,娴静如斯,犹剩你独对渠江,独对着渠江西岸的那一座城池,竟有一种“记得西楼凝醉眼,昔年风物似如今”的感觉,好不彷徨。
渠水依旧,往日的人早已各奔东西,而往日的城却万象更新,真正应了人们常谈的那句:“一‘渠’水兴了一座靖州城”。
靖州乃湖湘小城,古名诚州。北宋崇宁二年(公元1103年),因当地土司杨晟臻纳贡归附,朝廷遂以安抚,改诚州为靖州,寄予安定之意。常听文人赞誉靖州,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或许是因为特产丰富,人才辈出,又或许是因为地貌风物,人文历史,也确实如此。靖州素有“千年州府”之称,夏商时期即为荆州西南要腹之地,历代均为州、府、路所,明朝时成为湘、黔、桂三省边界商业重镇,千年昌盛,源于一江渠水兴城之福。
古时的靖州,渠水交通便利。因临城之水流速较缓,江面向阳开阔,从而形成了一方平整敞亮的绿洲。这种敞亮的环境就像滚滚红尘里的一束光,吸引着往来船只,不由自主停靠在那一湾古城的渡口,驻足、休憩、停留。抑或择店餐饮住宿,抑或安享一隅品茶赏景,从而集聚了这里兴旺的人气,以至于明清时期,赣、闽、黔、粤、长、衡、永、宝各地商贾云集于此,开设店铺,结帮经商,形成了“八邦会靖”的繁华局面。而渠江悠悠,看古城千年风云变幻,渠水澹澹,历靖州古往今来沧桑,一路朝北,汇入沅水,纳归洞庭,流向长江,直至东海,不言不语。宠辱不惊,看靖州人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靖城上空云卷云舒,低调,沉稳,而又奔涌不息。
一水兴城,兴得是盛世繁华却仍然岁月安好。不管时光如何荏苒,至少我还站在这里,我们都站在这里。正值中秋,三三两两游人沿着绕水古城的河岸,看屹立在渠水与异溪河交汇处的望江楼巍峨挺拔,书香浓烈,雅趣横生。有文人说:“望江楼汇聚五溪、西楚文明之精髓,占鸣凤展翅之祥地,得玉龙抬头之灵机”,这玉龙抬头,缘于何意我不得而知,也许是集聚了天地之精华,抑或荟萃古今文化之涵养吧,一楼一水,还真是相得益彰,似乎都在默默守望和见证着靖州风物变幻的古今。
从江东岸边经过浮桥,跨过渠江,沿着一条洁净雅致的小巷走至望江楼,书墨香味扑鼻而来,这里果真汇集了靖州千年人文风韵。南宋古人魏了翁先生在靖州经传儒家学典,创建了鹤山书院,让靖州人忆墨如宝,至今仍在此地留有他传学送典的气息。历史的味道如此浓烈,以至于游人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以为穿越了时空隧道,站在了古人的面前,霎时便有了于谦所说“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的感觉。
傍晚时分,有幸站在望江楼顶端俯视靖州城,远观夕阳余晖下的渠江,仿佛“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也许我已经离开太久,久得只剩下了一腔乡愁,抽丝剥茧一般,让你在遗忘的角落里突然就发现了那些被岁月蒙尘的日子,那些在渠江码头与同窗洗衣耍闹的日子,那些拿着书本沿着绿柳成荫的河堤信步漫游的日子,那些在渠江西岸的学堂里倚着窗户看江上日出幻想远方的日子,那些懵懂恍惚目送渠水潇洒恣意向北流的日子,每一个日子的影像都是如此灼眼呢,以至于不知不觉热泪盈眶。
夕阳即将淹没于群山的刹那,我竟然看到了“一江渠水东流尽,满城夕照暖人间”的意境,真正是遂了古人的心愿。一群环山,一座城池,一江之水,在余晖之中显得如此安宁。彷佛小时候的那些除夕之夜,父母的微笑与火塘中的温暖,以及饭菜的清香与绚烂的焰火组成的祥和,让我完全忽略了这座小城人间浮尘的气息。以为自己还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在无知无畏的岁月中眉开眼笑,似乎所有的烦恼和悲伤,云淡风轻一般,随着悠悠荡荡的渠水一路奔腾过去了。胸腔里过往浮沉、尘垢秕糠皆被一江之水荡涤干净,彷佛所有的时间都有了静止的味道,一如这座小城的名字,予以安定,予以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