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阶段，最让我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好好练字，特别是毛笔字。直到现在，无论什么时候，都觉的自己写的字太难看，拿不出手。
　　 如果从整体上说，字写得不好，大概就数我们这一代人了。好在从九十年代开始，有了电脑打字，有了幻灯片，可以替代许多原先需要书写的，感觉才好了一点点。
　　
　　 一
　　 我们上小学时，老师规定要写毛笔字，有小楷、大楷。
　　 小楷只要求写作文，写了两年。
　　 小学三年级开始写作文，毛笔买了，墨汁也买好了，而墨盒就五花八门，有同学是买的，有的则是用其它盒子，如雪花膏盒子、小小的陶瓷盘子、破旧陶瓷碗的碗底……
　　 第一次，老师教了握笔的姿势，同学们就开始写了。可是，手腕要悬空，毛笔又太软，感觉毛笔不由自己掌控，写得太慢，写出来的字也不像样子。本来作文就不知道该怎样写，加上不听使唤的毛笔，要写成一篇作文，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即使写出来一篇作文，也是惨不忍睹，字体大小不一，笔画粗细不一，有些字干脆变成了黑点。有些同学办法多，不知道从哪里找到那种小片的海绵，垫在墨盒里，写出毛笔字的效果还稍微好点。可是更多的同学找不到海绵，倒在墨盒里的墨汁，一不小心，洒得到处都是，桌子上、凳子上、课本作业本上、衣服上，甚至手上、脸上。
　　 后来，有些同学就想出了一招，将毛笔笔头用剪刀修剪一番，毛笔毛尖两三毫米处，剪掉一部分毛，剩下的剪成齐头，写的时候，也不用标准的姿势握笔，就像写钢笔字那样。如此一来，写字的速度大大加快，而且写出来的字迹大小均匀，看起来似乎整齐多了。于是人人效仿，大家都把毛笔头修剪了一番，而且得意扬扬觉得自己的小聪明派上了用场。修剪笔头的结果，是用毛笔写了两年的作文，依然不会握笔，也没有学会怎样用毛笔写字，当然更不用说练习书法了。
　　 那一阵子，特别渴望时间快点过去，因为到了五年级，就不用毛笔写作文了。因为要用毛笔，连同写作文也特别讨厌，似乎写毛笔字和写作文是一体化的，同一件事。
　　 后来，有些同学发现了另外一种更快捷的方法，就是用钢笔蘸着墨汁写，冒充毛笔字。只是这种方法很快就给老师发现了，老师批评了那些同学。于是，又有人研究老师是如何发现的。“三个臭皮匠，等于一个诸葛亮”。很快就找到了症结所在。原来用钢笔蘸着墨汁写，下笔重一点，从作文本纸张的背面，能看出写字用力的痕迹。于是，同学们继续改进书写“技术”，让笔在纸上落下时轻点，越轻越好，直到纸张的背面看不出写字的痕迹，老师就不容易发现了。
　　 其实，再怎么改进书写的“技术”，写出来的字迹还是和毛笔写出来的截然不同。也许老师批评了几次，觉得难以改变，以后就懒的再管。再者，用钢笔蘸着墨汁写作文的同学，只是个别人，是不是这些人在老师的印象中，属于那种屡教不改之类的学生吧？
　　 那时，我也用钢笔蘸着墨汁写过一两次作文，写的时候倒是快一些，但随即就发现有新的麻烦：钢笔给墨汁粘住了，写完之后要反复清洗。那个年代，钢笔用的只有蓝墨水。又担心钢笔蘸墨汁的次数多了，反复清洗，会不会将钢笔搞坏？清洗又特别麻烦，真是得不偿失。于是，还是老老实实用毛笔写作文，只是将毛笔头剪去一点点，不按标准的握笔姿势。
　　
　　 二
　　 用小楷写作文的同时，也增加了用大楷描摹字帖的作业。老师发给每位同学一张字帖，我们叫“仿拓子”，还要买专门用来写大楷的本子，上面有印好的米字格田字格，田字格是实线，稍微粗一点；米字格是虚线，都是细细的红线。
　　 将“仿拓子”放在要写的那一张下面，照着描摹。一开始，觉得新奇，有趣，认认真真地描画，写出来的大字，自己看着还不错。交给老师，老师用红色毛笔将写得好看的字圈出来，一张作业上面，圈出来的字还多一点。可是，等到新鲜劲过去，就没有耐心，觉得这样描摹大字没有意思，只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纯粹是浪费时间。于是，描摹得越来越马虎，仅仅是完成任务而已。至于写毛笔字的要领，如笔画的顺序，汉字结构的特点，一点都没有搞清楚。
　　 记得有一次在家写作业，姐姐看见了，说我的“树”字写得不好看，太扁太宽了，几乎占了两个字的位置。我说“树”字本来就宽，占两个字的位置也是应该的，因为它由三部分组成。姐姐听了，笑我不懂得怎么写好字。
　　 所以，在小学写了两年的毛笔字，基本上是走个过程，没有多少收获。后来恢复高考制度，重视考试成绩，多数老师对写字没有太多要求，写清楚，好辨认，只要成绩考得好，字写得好不好看，从来没有老师说过什么，我自己也以为，一直这样写就没有问题。
　　 有一年春节前，村子里有人帮大家写对联，姐姐问父亲她能不能写，父亲说你们写的字都不好看，贴在大门上不行。其实，我一向认为姐姐的字比我写得好看多了，结构严整，挺拔有力。后来，二姐要给绣花枕头上绣几个字，父亲就帮二姐写了几个毛笔字，瘦劲清峻，颇见功底。原来，父亲的字才是真正练过的。这才知道，父亲也早已看出我的字写得不好，只不过没有明说罢了。
　　 上了大学，有一门选修课——《中国古代书法史》，是张学忠老师开设的。那时感兴趣，报名学习。学过之后，对于中国古代书法史的发展，多少有点了解，同时也买了字帖、墨汁、毛笔，打算好好练字。张老师很热心，他看了我写的字，建议我练习欧阳询的字帖。结果写了三五周，静不下心来，也是虎头蛇尾，缺乏毅力，最终不了了之。
　　 工作之后，有时心血来潮，找一本字帖写上两笔，总之没有静下心练习，也没有好好坚持。我写字最好的成绩，要数学校举行教师书法大赛，临阵磨枪，认真练了一个多月，原想着交上去后不要给评委笑话，却侥幸得了个三等奖！奖品是现金，得奖的同事将钱凑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大餐。
　　
　　 三
　　 现在，每当看到家长早早将孩子送到书法班，跟着专业书法老师学习，心里总是非常羡慕；每当看到那些小小年纪的孩子写出一手漂亮的字迹，总是忍不住赞叹：后生可畏！后生多可爱！
　　 “字是你的门面”，这句话，我听别人说了好多次，也对我的学生说过许多次。无论做什么工作，无论你多大年龄，写字还是少不了的。如果能够写一手漂亮潇洒的字，无疑是一件值得高兴、值得骄傲的事情。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陶渊明说得好，过去的事，无论是遗憾还是懊悔，已经成为定局；而人生能把握的，只有现在和未来。所以，闲暇之时，我喜欢欣赏名家的书法作品，也喜欢抄写一些诗词散文。一点一横，一撇一捺，一折一勾，似乎在一个个神秘的方块汉字之中，隐藏着一种奇妙的魔力。写着写着，内心渐渐平静下来，这些优美的诗词散文、传记小说，将生活中的烦恼、人世间的庸俗，统统挡在室外，让人进入到一种澄明清静的时空之中，此时，就可以尽情享受汉字语言纯美的高雅境界。
　　
　　 二〇二四年一月四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