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2023年8月份的那次发热才间隔了四个月，母亲再次发热了。不得不说，母亲的体质在经历了新冠的摧残后，已今非昔比。无巧不巧的还有，这次发热的起始日竟然复制了一年前。同样的12月21日，同样的下午近黄昏的时段，同样的突然畏寒，所不同的是那次，母亲是乌泱泱新冠大军中的一员，而这次的诱因却是零下七度的高寒天气。
　　 我知道，奔九的高龄母亲寒颤、发热、恶心欲吐，是不容小觑的，可老人家一开始却不让告诉弟弟和弟媳妇，说他们工作那么忙，不能让他们知道的。当然，医院也是不同意去的。为防我自作主张，脑筋聪灵又断文识字的她说，我最近又没出过门，左邻右舍也没听说谁流感，我知道外面新冠还有啥甲流的多，现在去医院搞不好再传染到更倒霉，我自己心里有数，吃了药会好的。
　　 顾虑到弟弟夫妻俩的忙碌，考虑到母亲所虑也不无道理，何况观察病情于我曾经的工作经验来说也非难事，再说母亲一开始的体温也不怎么高，37.4度属于低烧，想来应无大碍。于是，我采纳了母亲的意见，密切观察体温变化，适量多次喝水，用上常规药物。不想，两天三夜过去了，母亲的症状没有丝毫改变，体温一直在38度左右盘桓，到了第三天早晨，体温不再如温墩水样作蛰伏状，而是赤裸裸直往39度以上窜去。
　　 情势已经容不得我对母亲言听计从，在与弟弟联系后，他飞车前来，我们带着老人家直奔人民医院的急诊科。而彼时，弟媳妇早已等待在医院。还算运气不错，轮椅推着母亲一路检查后，一个个信息的回馈就像一只只温情的手，一次次抚平了我们怦怦乱跳的心，母亲的肺部没有感染！母亲的心、肝、胆、脾等等也无异常！正暗自庆幸，不料，化验结果却异军突起，母亲的白细胞数值竟然高达14500，比正常值的顶高了整整4500！心在那一刻冲到了喉咙口，我们都知道这是明显的细菌感染啊！于是，挂水、用抗菌素成了接下来的头等大事。
　　 连着几天的治疗，用的是抗菌素中的翘楚，母亲的体温从39.3度一路下滑到了37.3度。可到了这个位置的体温却仿佛被一截木头挡住了归路，连着几天它就像哨兵样坚守在这道门槛上不再退却。母亲依旧没有精神，依旧时有寒颤，依旧夜不能寐，望着病床上面容憔悴今非昔比的母亲，我们祈祷着病魔早早消亡。母亲自己也明显地忧愁着，她叨叨着，怎么还不见好呢？而挂水六天后复查的白细胞数，似乎也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细菌并未走远，它们还在母亲的体内伺机而动，而一旦稍有懈怠，细菌将更上一层楼。好在接下来的治疗又加了药物，最终，挂水十天又口服了三天药物后，母亲的白细胞终于正常了，与此同时，体温也回归了正常。
　　 阴霾散去的那一刻，我们真的有了一块石头落地的感觉。而母亲则在那天的中午再一次重复了之前说过好几次的那段话，她说，平常，左邻右舍都羡慕我，总说我哪里就有这样好的福气的，生了这样好的儿女，有了这样好的媳妇和女婿。只是这样一直辛苦你们了。说到这里，母亲一声叹息后又说，唉！我哪一天才能回家呀？
　　 那一刻，望着病床上正想坐起的，被病痛折磨得瘦了容颜的、精气神全无的，面露无奈之色的母亲，我一边扶起母亲为她穿衣服，一边安慰说，养病就像您老人家绣十字绣，那也是慢工出细活，得慢慢来的。
　　 其实，那一刻，望着眼前虚弱失落又忧愁的母亲，我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我知道她的心中还存放着太多的牵挂，她牵挂老屋那一只行将分娩的老猫，牵挂那一只长相漂亮却憨憨的总是受野猫欺负的黄尾巴肥猫，还有那幅未完工的《全家福》的十字绣。天寒地冻，她还生怕屋后的自来水管道被冻结，她还担心着，那一天，我们是不是走得匆忙，忘记了关灯关电？是呢，用母亲常说的那句话，那是她的金窝银窝。
　　 哦！还有老街的那个菜市场，那也是她隐藏在心里的不能忘。想平素，虽然如今的她年事已高，但她还是隔三差五地要去菜市场看看，买上几条鲫鱼，买上一些鸡蛋和西蓝花等等。说到底，除了必须，她是喜欢体验那里熙熙攘攘的人气，喜欢那种讨价还价的烟火气，更喜欢于偶然中巧遇那些多日不见的老街坊、老同事、老朋友，她喜欢听他们喊她蔡师母、徐师傅的声音，那一声声带着往昔岁月滋味的、饱含了真情和回忆的亲切称呼，会让她刹那间有时光回首的恍惚！
　　 除了这些，她还喜欢在天气晴和的时候，在屋前屋后的菜地里拔草、种菜。呵！那一方绿油油的大蒜里暗藏了母亲多少的傲娇；那一长溜水灵灵的青葱又羡煞了多少双眼睛啊！只是，只是也有不那么舒心的事儿，比如那一方冻萎了头的茼蒿，总叫母亲懊悔没有早早想办法遮盖；还有那些总被虫子啃食的，叫她无可奈何又恨得牙痒痒的青菜……
　　 哦！怪不得母亲总说她的根在包场，生活了七十年的老家、老窝，母亲忘不掉也丢不开！然那时那刻，我真的希望她能够像周国平先生说的，“是平静的、从容的、喜悦的，是噪杂之后的寂静，是激烈奔跑过后的休憩。”我真的希望此后，病愈的母亲能够将儿女的家当成她自己的“金窝银窝”，从此无忧无虑，充满了愉悦和欢快地生活着。
　　 我想对母亲说，从我们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未来经年，母亲您就是我们的太阳。我想说，从前，日子很苦，生活很难，可您和父亲为了儿女，为了一家的温饱，含辛茹苦从不喊苦。我想说，假如我们的出生是身临渡口，您就是载着我们到达彼岸的渡船；假如我们姐弟三人是三个瓜，您就是连接我们的老藤。也因此，您是我们永远的圆心。我还想说，小时候，是您和父亲养育了我们，那时我们是你们掌心里的宝。今天，今后，您就是我们的宝，我们会为您遮风挡雨，我们会做您背靠的墙，会做您倚重的树。假如说这是报恩，这是回报，那么，我可以告诉母亲您——不管是喂水洗脸擦身，还是扶着轻移细步；不管是陪着闲话家常，还是推着您一起看花看水看世界，我们都无怨无悔！因为，比起母亲的付出，我们所做的，只是沧海一粟。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