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强见同伴都有孩子了，自己结婚多年，媳妇的肚子一点迹象也没有，很是焦急。是不是这方面有什么问题？夫妻俩急得像热锅蚂蚁，求医，找偏方，甚至去烧香，拜佛，跑了好多地方，仍无起色。志强只好认命，不想再折腾。媳妇三十五岁时，那个不来了，肚子开始鼓起来。虽不好意思说，却喜得志强合不拢嘴。
　　 进了腊月，天下着小雪，思儿心切的媳妇终于生了，虽说是女孩不理想，但带来希望。证明种子土地都没问题，还可继续生。孩子起名招弟，想招来弟弟。
　　 “只生一个”政策击碎了志强的梦，身后无儿，女儿是人家媳妇，老了仍是孤寡。他不甘心，冒着被罚款，难落户口的风险，既然先开花，定要结到果。
　　 招弟两岁时，媳妇又生了，却又是个无把的。志勇觉得老天在惩罚自己，精心绘制的梦破灭了。超生被罚款，再无能力冒险，气得他躲到山沟里号啕大哭。好长时间饭也不吃，直叹“晦气”。
　　 邻居向他贺喜，他气愤地说：“骂人不揭短。已经是孤老命，还想看我哭！”
　　 有人戏谑：“我拿儿子与你交换……”
　　 他哭丧着脸说：“已倒霉透顶，寻什么开心？”
　　 使了半月性子，逐渐静下心来安慰自己：“种子地都是自己的，不怨天不怨地，只恨自己命不济！”想通了，认命了，才去看孩子：稚嫩的小脸，黑黑细头发，细胳膊细腿，似刚出土的豆芽。好像知晓爸爸的不快，乖巧得任他触摸，小眼眨巴着，咕嘟小嘴绽出笑容，觉得好可爱，志强不由自主地抱起她。她安静地躺在爸爸的怀中，一动不动。一放下，便四肢乱动，哇哇啼哭。他拍打着，便一声不吭。以为睡着了，刚要离开，又哇哇哭。父女情深，像撒娇，逗人爱。血肉相连仿佛有感应，有灵性，志强很感动。走几步，又怜悯地返身安抚，直到睡沉，才放心走开。见聪明乖巧的女儿，不亚于小子，便取名胜男。
　　 招弟很喜欢胜男，天天哄着玩，相伴一起长大，学唱歌，学做活。沉静的小草房，时时洋溢孩子的欢笑。给枯燥呆板的生活带来希望和生机。
　　 俩孩子会看父母脸色。知道大人不容易，从小便学着干活。扫院子，拾鸡屎，拣麦穗……招弟七岁，胜男五岁，还没锅台高，便踏着小板凳学烧饭。志强夫妇回家能吃到热乎的饭。姐们俩还会割草养兔子，拔兔子毛卖给收购站，换钱买书本，铅笔，减轻父母压力。从小爱干活，知道疼父母。
　　 孩子学习好，干活不耽误学习。中学毕业，志强担心胜男考大学没把握，让她考职校。胜男不听，说要不就不考了。志强没有办法，叫爷爷来劝说。胜男抗议：“别人能上，为什么不让我上？”爷爷是离休军干部，心平气和地说：“我们不打无准备的仗，无把握的仗。不能凭想像，赌气，要有自知自明。好高骛远，不切实际会前功尽弃的！”胜男执拗地说：“要考就考大学，不然就不考。”态度坚决，志强无奈，气得抹泪。只好求亲戚朋友借钱，考不上想用钱通融一下，让她圆梦。
　　 高考时，别人家孩子都有家长陪伴，胜男死活不要，说自己大了，会正确面对，人多：分心。志强说：“不去送考，但饭要吃，中午我给你送饭。”胜男连忙摆手，说：“为个考试兴师动众，人为的紧张，会影响心情。我又不是不会吃！随便一点，心情放松反而更好。”话是这么说，志强还是不放心。考试那天，精心准备了她爱吃的食物，悄悄在远处观察，如需要可立即送去。见胜男无事一样地说笑，与老师一起到学校食堂用餐，聊得十分火热。便没打扰，不动声色地回了家。
　　 殊不知，胜男考了全校第一，保送她进了理想的大学。
　　 胜男到上海上学，招娣已考在南京。志强妻子一直病殃殃的，要经常吃药。供两个孩子上大学，确实不易。至到挨不下去了，才到医院检查，竟是骨癌晚期。为了不影响孩子学业，没有告诉姐妹俩。志强省吃俭用，到处借钱为妻子医治，跑了好多医院，妻子还是走了。
　　 两女儿闻讯，哭得泪人似地，抱怨为什么不早告诉她。
　　 志强欠了一屁股债，没法供孩子上学。幸亏两个女儿都有助学金，享受助学贷款，没耽误学习。先后大学毕了业。大女儿是国企工程师，小女儿在财政局任职。
　　 两孩子都牵挂父亲，经常打电话问候。每月都给他寄钱，寄物品，寄营养品……节假日，星期天，都回来看他。进门便一时不闲地拖地，洗衣，擦灶具，冲厕所，把家整理得有条有理，干干净净。门窗擦得锃亮。冰箱里塞进鱼、肉，一袋袋包好，写上名称，月日，有的还写烹饪方法，家中向来不缺什么。
　　 志强债务很快还清，慢慢有了积蓄。
　　 俩女儿亭亭玉立，都夸志强命好。过去出门，没人理会，现在不时有人搭讪，讨近乎。志强知道是俩女儿带来的光环，低调应酬，担心这情景会昙花一现。
　　 待俩女儿成了家，志强也老了。俩女儿都邀请志强到城里去住，志强却恋着老家。说到真不能动时再说。
　　 女儿温柔体贴，心细周到。回来一刻不停帮他清洗身体，打扫卫生。出门帮他选择衣服，拉衣襟，记钮扣。志强穿着总是整洁，利落。俩女儿离开家去上班，也经常与父亲视频聊天。问他“新买毛衣为什么还不穿？”“天这么冷怎么还穿单袜子？”，一向不讲究穿戴的志强，不时地更换新衣。左邻右舍都夸他比年轻时都时髦，帅气，人也精神许多。
　　 天逐渐变冷，志强每天一早牵着狗走街串巷，田埂蹓跶，村里人都觉得奇怪，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问他，不肯说。
　　 后来，对门的邻居大婶透出原委：“天冷孩子们要他到城里住，有暖气。说若习惯，就长期住下。”
　　 “好事呀！高兴还来不及，干嘛还愁眉苦脸？”
　　 “故土难离。舍不得陪伴一世的老窝，更舍不得天天见面的街坊乡邻……”
　　 “女儿是自己养的，不知女婿怎么样？”
　　 “现在都是女人当家，志强俩女婿都很棒。女婿还提出要为他买房，让他住近点，清闲自由，方便照顾。过两天胜男女婿开车来接他。”
　　 许多人都为儿子娶媳妇，买房，购车，到处借钱，贷款，债台高筑。他们羡慕志强养俩出色女儿，不愁嫁。老来生活安逸。女儿孝顺，夸志强：“养了棵摇钱树，聚宝盆，掉福囤里了。”
　　 志强心里美美的，自豪地说：“女儿是贴身小棉袄，家有双娇，是老天赐我的宝！”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