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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宁静·恒】见证和寻找(随笔)


作者:陈学波 白丁,74.1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88发表时间:2024-01-30 10:33:34

一些记忆,现在不去记录下来,也许他们就再也不会被人记起。
   门前的那棵小柿树,已经老了,曾经住在这里的一家几口人,早已和倒塌的房屋一样四散了。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消失,只是远离家乡各自过起了各自的日子,再也不会像几十年前一样挤在一个屋檐下,真正的从一家人过成了亲戚。
   山上的石头还是那些石头,只不过有些石头在下暴雨时,被山上下来的洪流移动了位置,有的被打磨掉了棱角,有的被一分为二从中间磕开。
   山上的荒草长了一季又一季,它们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去年的那一棵草,只是在冬季时枯掉,又在春季时冒出新芽。
   山上的那些长得高大笔直的树,每过一些年就会被人伐去做了梁做了檩,那些杂乱无章不成型的树,也被人砍成一段一截,当成过冬的柴火。唯有在半山腰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几棵树,还歪歪扭扭支棱在那里。
   这些小事儿,对存在了几千年的大山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大山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我们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脚步,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从走出这座大山开始,我们就已经迷失了故乡,多年来总是将他乡当成故乡。
   叽叽喳喳的雀鸟生儿育女,渴了就在小溪边喝水,饿了从草丛捕捉几只蚂蚱,有时也从树上啄几个野果,它们不用读书认字,不用尔虞我诈,上天给它们一双翅膀一张嘴,它们就能轻松地过活。
   每年春天一到,小草开始吐绿,山间几株桃树竞相盛开。长尾喜鹊从这个树尖飞到那个树尖,在漫长的冬天,山里的昆虫早躲了起来,这些没有储藏习惯的鸟儿,靠什么维持了一个又一个寒冬呢?
   整个山间的树,鸟儿们都熟悉,它们在树上筑巢,在树上生儿育女。春天里的风,夏天里的雨,秋天里的光,冬天里的雪,这些它们都最先感知。它们从来不会为谁家那棵树的树枝遮挡了它们家的阳光而争吵,也不会为谁家的那棵树的树叶掉落到了它们家的树下而计较。比起人类,它们似乎要豁达的多。同样豁达的还有屋前养的鸡,鸡自己跑到山上刨食,回到窝里下蛋,它从不在乎人拿了它的蛋。即使偶尔因贪嘴啄食了邻居的青菜,被邻居扔来的石子投中,也不过短暂的振翅逃脱,扭脸就不会放在心上,次日依旧在屋前为其打鸣,不会因为昨天挨了打就捂住一半的嘴不让邻居家听见。
   树不像鸟儿和鸡,树永远那么有耐心地站在那里,从来不乱走乱跑。它看着孩子们从牙牙学语到蹒跚走路,看着孩子们背上书包去上学,看着孩子们肩上书包换成了锄头,从孩子长大成人。哪个孩子贪玩儿在它脚下拉屎撒尿它也不恼不怒,甚至用它的包容把他们的屎尿转化成养分,结成果子再送给孩子们。几十年了,树就这么风风雨雨地站着,看着人们就这么一个个走远,看着房屋倒塌,看着一个走错路的孩子摔了一跤,回来时已经白发苍苍。再老的人,在树跟前也不敢说自己老,树就这么站着,已经见证了人的一生。
   小的时候个子小眼睛看的也短,难以翻越的沟沟坎坎,现在看起来抬腿就能迈过去。
   一个儿媳妇从中年开始就恼着自己的婆婆,一直到她死去,也没有去看一眼。人们的心眼儿有时候就是针尖一样,总是把宽容大度留给外人,而和自己过一辈子至亲至爱的人往往会因为一句拌嘴一个芝麻大的小事儿反目成仇,从此形同陌路,甚至比陌路还要陌路,从此关闭自己的嘴,关闭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不去听,就是要让这股怨气带到坟墓里,甚至埋葬时也不在一块地里,要隔开十几块地,免得日后坟头上的草互相碍眼。
   门口这棵柿树看见这个儿媳妇端了碗坐在树下吃饭,婆婆拄着拐杖,佝偻着身躯走出大门,没话找话地想和儿媳妇重归于好,儿媳妇吸溜着面条,就是一句话不接。婆婆满脸皱纹,褶皱里藏满了悔恨,恨自己为什么当时多那几句嘴,悻悻地又拄拐走回屋去,把说出去的话咽回肚里,又悔恨自己当年就是这样因拌嘴不和自己的婆婆说话。恍惚间,坐在树下吃饭的刚才还是自己,现在自己又变成了婆婆,像一个打不破的魔咒,一代一代这么传承下去。
   人活在世上,和草木一秋又有什么分别?你觉得好像自己还是个孩子,在家门口端了碗吃饭,跑回去盛饭时,不小心被门槛拌了一跤,碗碎在地上,碗碎的声音还在耳朵里尖叫,你缩回手看到掌心浸出血,扶着门框站起来,看见膝盖上裤子也磨了个洞,这时才感觉到膝盖的疼,这种疼像是突然来访的邻居,不经意间它就来了。当你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再一低头,已经看不到一地的碎碗,只有岁月的灰尘撒了一地,过去的岁月就这样溜走了,你从一个孩子已经变成一个蹒跚而行的老人。
   幼年栽种在院子里的石榴树,已经长得又高又粗了,越过了屋顶,每年都会结出咧嘴笑的石榴。某年,被父亲砍掉,只留了一截树根在那里。像砍掉了童年的一截往事,同样被砍掉的,还有院子里的两棵山楂树。山楂树是母亲的父亲给栽下的,记得有一年村里过庙会,母亲的父亲带来两棵山楂树苗,栽到了院子里,一左一右,第二年春天,还来给它做了嫁接。往后年年它都结满红红的山楂。如今,石榴树和山楂树都被砍去,只留了树根埋在土里,同样埋在土里的还有很多年前就去世的老人。有些事儿,我们总是无能为力,就像被砍去的石榴树和山楂树,它们也不愿被砍去,但是,它们没有父亲的斧头硬。儿子也不能因为父亲砍掉了它们,就心声怨恨,也只能听之任之,慢慢学着去释怀一些事儿。一个父亲砍掉儿子栽的石榴树似乎没有什么不妥,而一个儿子如果砍掉父亲载在院子里的石榴树好像就不太妥当。
   当儿子的总是看着父亲长大,潜移默化地从父亲身上学一些东西,又总是想悄无声息地把学到的这些东西再传给自己的儿子。
   有一段时间,觉得父亲不过如此,除了爱打骂儿子,没啥优点,又过了一段时间,父亲开始变得高大起来,浑身肌肉,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能扛着合抱粗的半截榆树从山上下来。儿子常常偷偷和父亲比较,一比较才发现自己又小又没有力气,只不过同样倔强的脾气倒是挺像。直到有一天,儿子突然发现父亲老了,耳聋眼花,力气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父亲突然就像长在地里的一棵老玉米杆,不再挺拔翠绿,开始发黄发蔫,弱不禁风甚至随风飘摇,他突然就跟不上这个时代的节凑,不太会用花里胡哨的手机和电视机的功能,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为什么变得那么快,而且有些疾病突然像秋霜一样悄然而至,在某个不起眼的清晨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个儿子必须从父亲身上看到自己的成长,一个儿子必须学着把自己长成一个父亲,从父亲身上得到传承。我们常常刚学会做一个儿子,就不得不面对自己也要学着做一个父亲,儿子和父亲好像一个硬币的正反面,有时候彼此看不到彼此的优点,有时候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大概就是血脉相连的缘故。
   每一个儿子都有自己的天空,每一个儿子走的路都和父亲走的不太一样。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父亲,一辈子大部分脚印都留在山里,连县城都很少走出,他小时候每天上学都要翻过二十里的山路,早上公鸡刚打鸣就得起床,睡眼朦胧摸起自己的书包,他的母亲早已经烙好了一天的口粮,一张玉米面饼,玉米面饼得绑在腰间,拿在手里怕爬山的半路禁不住诱惑就吃完了,那样到学校就得饿上一天。出家门前,他每次总要撕下半张玉米饼,他知道家里盛玉米面的缸里已经马上见底,正长身体的弟弟也饿得前胸贴着后背。早上五六点钟,陪伴他的多是山间的荆条和野草,虫鸣在空旷的山间也会响起,偶尔遇到的还有眼睛闪着绿光的野狼,狼也饿的瘦骨嶙峋,好在放羊老汉的铜锣声每次都能把狼吓跑。
   老父亲认识了几个字,知道了外面世界的广袤,他的脚走不出的地方他要让自己的儿子去走。儿子走的路可比老父亲远多了,时而通过高铁在铁轨上走,时而通过轮船在水上走,时而通过飞机在天上走,但是偶尔他也会走回去看看,看看大山里父亲走过的脚印,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要回来寻找父亲的脚印。
   每个儿子都不会忘掉父亲的脚印,即使他走的再远,即使他再也不回来,父亲的脚印依旧会在他的脚下印着,甩也甩不掉,直到他再印给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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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儿子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是一种血脉相连的传承。父亲是山里长大的人,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度过,只有少数时候才离开。他小时候每天早上要翻越二十里的山路去上学,带着半张玉米饼。他认识了几个字,知道外面世界的广袤,但他的脚步走不出那个范围。儿子却能走得更远,通过高铁、轮船和飞机,他走遍了世界各地。然而,无论走到哪里,儿子总会回来寻找父亲的脚印。父亲的脚印永远存在于儿子的心中,直到儿子将它传承给自己的孩子。父爱如路,努力时,父爱是精神上的支柱;成功时,父爱又是鼓励与警钟。全文以树贯穿全文的线索,内容意境深邃注重表现作者的生活感受,抒情性强,情感真挚。感谢赐稿宁静,问好冬安。【编辑:开心的秋蝉】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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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开心的秋蝉        2024-01-30 10:34:35
  语言生动,具有天地间万物与人相融合的意境。
2 楼        文友:小猪她爸        2024-01-30 11:27:37
  感谢陈学波老师赐稿宁静社团,期待精彩继续。
一本正经说胡话,嬉皮笑脸吐真言。
3 楼        文友:小猪她爸        2024-01-30 11:28:16
  佳作欣赏,已向精品审核组申报!
一本正经说胡话,嬉皮笑脸吐真言。
4 楼        文友:小猪她爸        2024-01-30 11:32:11
  老师的文笔令人钦佩,优美的笔触,烘托出优雅的意境,像春雨一般点点滴滴叩响门前芭蕉。散文通过环境描写,反衬现实生活,拜读,学习。
一本正经说胡话,嬉皮笑脸吐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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