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女兵穆兰(小说)
一
穆兰七岁的时候,母亲不幸因肺癌去世,一年后父亲迎娶新人康阿姨。康阿姨带着一儿一女,年龄都比穆兰大,她得管人家叫哥哥姐姐。
自从康阿姨进家门,穆兰以前的许多特权便被剥夺了。父亲再也不给她零花钱,带她吃肯德基,甚至连新衣服都不给她买了,她穿的大多是姐姐不愿穿的旧衣服。她再也不是那个家里的公主,被父亲贬为平民。一旦她与哥哥姐姐发生口角,遭殃的人必定是她。父亲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劲地骂她不懂事,甚至动手打她。遇到这种情况,康阿姨像位局外人,站在一旁既不插言也不劝架,好似一切与其无关。
穆兰感觉命运对她不公平,她是个不幸的人。早点逃离家庭的想法在脑子里生根发芽,不知闪现了多少次,十七岁的时候,她终于等来了机会。部队要在她所在的小城招收女兵,她背着父亲偷偷报了名。她运气算好,体检和政审顺利过关,直到前一天穿军装时,才告诉了父亲。
父亲开口想说点什么,还没说出来,康阿姨尖细的嗓音如老鼠吱吱地叫,穆兰想当兵保卫祖国,好事呀!就让她去,她的哥哥和姐姐上大学急需用钱,她走了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康阿姨一锤定音,父亲便闭了嘴,立即点头同意。
二
穆兰当兵去的地方在内蒙古,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
此时正是隆冬,凛冽的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天上飘着纷飞的白雪花,女兵们面对如此残酷的环境全哭了。
穆兰的班长是位高个东北人,说话大嗓门,明确对女兵提出要求,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光荣的军人,必须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有吃相,睡有睡相。只要你们穿上了军装,就不能被眼前的困难吓倒,否则就会被军营淘汰。
齐步、正步、跑步、卧倒、瞄准,一样少不了,一样拉不下。日子在大家一天天的腰酸背疼中度过。穆兰跟战友们一样,咬着牙硬挺着,进行着三个月的新兵集训。
内蒙古的风沙很大,常常吹得穆兰半夜醒来。她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突然想哭。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既然当兵是自己选择的,遇到再大的困难,也得依靠自己的力量克服它。人要进步,就得勇往直前,一刻也不能停下来,前进便会有生路,后退只能是死路一条。
三
戈壁滩一望无际,风很大,雪也很深。
走在茫茫的戈壁滩,穆兰觉得眼前十分开阔,自己像一棵顽强的红柳,迅速成长起来。她努力工作,勇于吃苦,赢得了大家一致好评。特别是她当了班长,整天带领着一群通信女兵奔走在茫茫的戈壁滩上。有一次,她们维修线络时遇到了暴风雪,风大雪大辨不清方向。穆兰鼓励大家坚定信念,好好活着从死亡线上走出去。
风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疼,她们每走一步都很吃力费劲。穆兰走在最前面,大家互相搀扶,连滚带爬在雪地里穿行。她们沿着电线杆走了五个多小时,终于与赶来救援的战友们会合,每个人瞬间哭了,眼泪汨汩而下。
这件事上报军区,穆兰荣立三等功,第二年七月,她收到了军校的通知。
穆兰高兴极了,一个人奔跑在戈壁滩上,大声喊道,我考上了军校,我考上了军校,我考上了军校!茫茫的戈壁滩,除了一阵阵呼啸的风声,中间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呼喊,让这里不再没有生机。
四
或许与穆兰的家庭出身有关,上军校时她与众不同。
医药专业不同于别的专业,有男也有女。穆兰干练成熟,人又长得漂亮,自然受到了大家高度关注。她经常收到约会的纸条,可她对那些小男生一概不理。她认为上学就要好好学习,面对外界干扰,她不屑一顾,用不着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有时候,走在学校操场,看到有同学在树荫下喁喁私语,她心里不免刮过一阵异样的风。想起自己在内蒙古戈壁滩当兵的失落与茫然,她内心深处马上风平浪静。学生首先要把学习搞好,不然就不是好学生。正因有这样的理念,她学习的动力十足,每次考试成绩总是居于全年级前三名。她凭着优异的学习成绩,毕业时分配在了北京的一家部队医院工作。
五
穆兰在医院上班后,她一心扑在工作中。她性格开朗,人又长得漂亮,给她介绍对象的人很多,可她始终没有感觉。追她的男生不断,她却没有一个给人家话,说不急,谁介绍她就对谁说谢谢。大家觉得她眼头太高,介绍的人渐渐少了一些。
直到遇到了张军,她意识到他就是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张军个子高挑,一张年轻的脸,鼻梁高耸,双眼皮,大眼睛,五官协调。他很会说话,尽拣她爱听的话说。他性格开朗,言语幽默,一下子打开了她的心灵闸门。
他们小心翼翼交往,高高兴兴地相处,就像天空打开了一扇窗。直到有一天,他告诉她,他是一位政府公务员,父亲是某集团军的军长。她听后直吐舌头,担心自己嫁给高干子弟,他的家里人会看不起她。他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个人,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她感动得热泪盈眶,赌咒发誓,只嫁给他一个人。半年后,他们结婚了。也许她对父亲积怨很深,没有把结婚的事告诉他。
六
两年后,穆兰生了个女儿。
那几年,穆兰在工作中顺风顺水,很快成为了单位的业务骨干。家庭生活中,张军与她夫唱妇随,和睦相处,夫妻恩爱,家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自从女儿出生后,张军的母亲对她横眉竖眼,故意找茬挑刺,指桑骂槐,摔碟子拌碗。心性要强的她哪能受得了这个,索性从张军的家搬了出来,住进了单位的单身宿舍。张军对她火热的激情像是被冰块升腾的烟雾笼罩,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关心自己。更为离谱的是,当她从他的家庭搬离的时候,他既没有阻拦也没有说什么。
穆兰搬到单身宿舍后,张军借口单位有事经常加班,很少过来找她。她老感觉什么不对劲,可心里也没多想。直到有一天,张军亲口告诉她,他和女同事好上了,对方怀上了他的骨血,他的父母也支持他离婚。
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震得穆兰眼前天摇地动,五脏六腑受到了震动,身子差点倒地。
穆兰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没有和张军吵闹,和和气气地与他办理了离婚手续。
七
张军搬离家时,穆兰看着女儿,心里一阵发虚,失声痛哭。女儿很懂事,一直站在门口,一声不吭。
一星期后,穆兰像换了个人似的,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再苦再难,也没有向任何人倾诉或帮助。她觉得人的命天注定,该经历什么迟早要到来,得坦然面对。人要么战胜命运,要么向命运屈服。一个人可以被打败,但不能被征服。人要做生活的强者,不断挑战自我,超越自我,说以前不敢说的话,干以前不敢干的事。
一刹那,一种非常坚硬又脆弱的东西,击中了穆兰的内心深处,她的身子晃荡了一下,最后还是站住了。
她向着西南老家的方向鞠了一躬,默告那里的乡亲,我,穆兰,没有听从上天的安排,屈服于命运的摆布,而是奋力抗争,最终战胜了恶运,走上了一条宽阔的人生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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