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故事发生在20世纪九十年代。
　　 “别人家都有了洗衣机，只有咱们家洗衣服还用手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抱柴火烧火做饭。别人家都用上了煤气罐，只有咱们家还烧柴火大灶。”
　　 “去，赶紧把洗衣盆的水倒了。”
　　 “今天的菜怎么这么咸？你这么会过日子处处舍不得花钱，不知道买大盐也要用钱吗？”
　　 在乡办企业厂子里，袁士青是主管销售和产品开发的副厂长，虽然厂子不由他说了算，但是厂里的大小事厂长都要和他商量，不管哪位职工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只要回到家里，每天面对的就是老婆曹桂荣无尽无休的唠叨，如果他要还嘴，马上就是一场吵架，而且是短时间停不下来的吵架。这些年他也摸出了规律，老婆唠叨只要你不搭理她，唠叨累了她就不说了。
　　 吃完晚饭，袁士青照例收拾餐桌刷锅洗碗，全部收拾利索之后，又把地扫干净，再把垃圾倒到院外，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一天到晚什么活也不知道干，去，赶紧把我刚才洗的衣服晾到院子里。”已经坐在电视机前嗑瓜子的老婆曹桂荣，又一次给袁士青下了命令。
　　 等到袁士青再回到屋子里，老婆指着电视机又唠叨开了：“你看人家小两口，搂搂抱抱的多亲热，和你过了半辈子，连句‘我爱你’都没听你说过，就像个木头疙瘩一样。”
　　 袁士青赶紧拿上纸和笔，去另一间屋子研究新产品开发，如果听老婆唠叨下去，一晚上什么也干不成。
　　 两个人结婚半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曹桂荣有一句口头禅：“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在她眼里，袁士青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男人就应该养家糊口养活老婆，女人就要依靠男人，不管家里外面的事情，都应该男人去解决。
　　
　　 二
　　 也不能全怪曹桂荣生气，这些年农民挣钱的门路多了，大家做生意的做生意打工的打工，家家户户都呈现出一片富裕的景象。高大宽敞的瓦房一所接一所盖了起来，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煤气灶，添置了冰箱、洗衣机，电视机更是一家比一家的屏幕大，有几户已经开上了小轿车。
　　 全村只有他们一家，做饭还是用烧柴火的大灶，洗衣服还用大盆搓板，剩下的饭菜只能放在饭篮子里，夏天放馊了只好倒掉。他们家的房子在全村最低矮，还是下面蓝砖上面土坯的旧房子。袁士青在乡镇企业上班，九十年代的乡镇企业工资相当低，每月只有一千多块钱的收入。当然，他做销售有业务提成，这部分收入他不会告诉老婆，自己悄悄存了起来。儿子去年考上了大学，袁士青交给老婆的工资除了每月给儿子的花费，最后所剩无几，也怪不得老婆整天满口怨言。家里承包的土地袁士青没时间去管，曹桂荣怕村里人笑话，不得不去地里干农活，这也是每天回家唠叨袁士青的原因之一。
　　 这天，曹桂荣去地里干活，干了一会忽然内急，她去水渠边的一片树丛中解决问题。正当她要站起身的时候，忽然一股热流浇在屁股上，回头一看，一个年轻人正站在渠边撒尿，正好浇到她的屁股上。曹桂荣岂能吃这个亏，她提起裤子大喊：“耍流氓了，这里有人耍流氓！”附近干活的村民听见曹桂荣的喊声立刻跑过来几个人，看见曹桂荣指着一个年轻人说他耍流氓，一个老汉上去就给了年轻人一拳。其他人也有拿拳头打的，也有拿脚踹的，年轻人挨了大家一顿打，另一个年轻人想拉架也拦不住大家。最后一个还算有理智的老汉拦住大家，听曹桂荣加油添醋说明情况，问两个年轻人怎么解决。两个年轻人只好一个劲央求，最后在那位老汉的调解下，让他们拿出一千块钱了事。两个人把钱给了曹桂荣，帮忙的一群老汉还是不依不饶，最后又拿出一百块钱给老汉们买烟才放他们走了。
　　 晚上袁士青回到家里，曹桂荣拿出那一千块钱显摆：“你每月的工资就值一泡尿钱。”
　　
　　 三
　　 被村民讹诈的两个人一个名叫辛伯浩，另一个名叫顾伟前。两个人在城里合股开了一家广告公司，今天去农村拍广告片，没想到挨了一顿打还赔了一千多块钱。
　　 “农村人都他妈的是流氓，想钱都想疯了，以后再也不下乡了。”挨了打的辛伯浩愤愤地说。
　　 “虽说你挨了一顿打，还看了人家的大白屁股呢。”顾伟前和他开玩笑。
　　 “一个老太婆的屁股有什么好看的，她给钱我都不想看。”
　　 “你只顾了挨打，却没细看那个女人，不是什么老太婆，四十多岁年纪，徐娘半老，还真有几分姿色。”
　　 “你看上她了？赶明儿你快去找她吧。”
　　 “对，明天就去找她，咱们两个人一块去。”
　　 “你自己去吧，我不去。”
　　 “你先别着急，咱们仔细分析一下，别看那个女人表面咋咋呼呼不好惹，实际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这样的人更好被利用。”
　　 顾伟前详细说出自己的计划，把辛伯浩说服了。
　　 第二天，两个人买了一些小礼品又来到那个小村庄，进村后他们打听昨天和他们打架的女人住在哪里，说是再次来给她道歉，村民们告诉了他们是哪家门口，他们推门走了进去。
　　 曹桂荣正好在家，她看见昨天的两个年轻人走进来马上一愣。
　　 “大姐，不，大妹子，昨天实在对不起，让你着急上火，今天我们再次来道歉，昨天你没被气坏吧？”顾伟前边说便把手里的大包小包礼品递过去。
　　 俗话说“官不打送礼的”，曹桂荣接过礼品立刻眉开眼笑：“没事没事，我这个人脾气急，昨天是一场误会，没把你打坏吧？”她指着辛伯浩问道。
　　 “没事，我这么年轻挨几拳头不算什么，只要别把大妹子气坏就行了。”辛伯浩笑着回答。
　　 “别总叫我大妹子了，我都四十多了。”
　　 “哎呀，我还以为你没我们大呢，四十多岁长得这样年轻，您是怎么保养的？”顾伟前故作惊讶地说道，说得曹桂荣心里美滋滋的，她正寻思是否让这两个年轻人进屋坐一会的时候，四下乱看的辛伯浩说话了：“大妹子，不，大姐，我们是广告公司的，正想拍散养鸡的鸡蛋广告，我看你这院里养的鸡不少，能不能在这里拍一下广告？”
　　 “不是白拍片子，我们是要付费的。”顾伟前接着说道。
　　 “可以、可以。”听说有钱好挣，曹桂荣满口答应下来。
　　 “拍广告片要有主人公，大姐你摆一下喂鸡的场面，你就是广告片里的主人公。”
　　 “我行吗？”
　　 “就凭大姐的容貌，肯定行。”
　　 “我去换一下衣服。”
　　 “不用，就这身打扮更显得真实。把喂鸡的簸箕端上，对，来回走动，嘴里说着叫鸡的话。”
　　 “咕咕咕。”曹桂荣一面呼唤鸡，一面把鸡饲料撒在地上，一群鸡跟在她后面抢食。
　　 “好、好，再走动几圈。”辛伯浩架起摄像机，一边拍一边指挥。一会工夫他停止了摄像，顾伟前上前看了看摄像机说道：“大姐天生有表演才能，这个片子拍的太好了。”
　　 临走时他们给了曹桂荣一百块钱，说是拍片的片酬，把曹桂荣美得屁颠屁颠的。他们和曹桂荣约定，下次拍广告需要她的时候还来找她，从今天开始，她就算公告公司的员工，每月三百元的底薪，拍片以质论价再给提成。
　　
　　 四
　　 晚上袁士青下班回来，曹桂荣一改往日的唠叨，美滋滋地告诉他，她也找到了工作，城里一家广告公司聘用她去拍广告。袁士青简单问了问，觉得老婆有点事干也好，省得每天在耳边穷唠叨，他的心思全在厂子上。
　　 厂里的老厂长原来是一个村的支部书记，后来年岁大了退职，镇里像对待其他退职村书记一样，安排到乡镇企业当厂长。老厂长管理企业还像在村里一样，每天“抓革命促生产”，几乎天天去车间转悠。岂不知现代企业管理生产不过是一方面，厂子的命脉主要在产品销售和产品开发上，袁士青是负责销售和产品开发的副厂长，等于把厂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出差总往南方跑，南方很多乡镇企业开始确权改成股份制，里面既有镇里的股份，也有允许个人的股份，这是企业发展的大方向。不过北方干什么都要比南方慢上半拍，但是厂子改成股份制是早晚的事。
　　 果然不出袁士青所料，他们的厂子也开始改制。建厂时候，投入的资金全部是银行贷款，镇政府只是出了地皮，厂房也是用贷款修建的。改制的时候，地皮只算很少的股份归镇政府，银行贷款全部留给承接人，接手了银行贷款就等于把厂子接过去了，不用再拿其他费用。老厂长对经营企业一窍不通，他不敢接手厂子，给镇政府打了个报告回家养老去了，厂子自然而然就落到袁士青手里。
　　 袁士青等的就是这一天，他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他把悄悄藏起来的销售提成全部拿出来当做厂子的流动资金，又按着以前的思路准备推出新产品。
　　
　　 五
　　 曹桂荣又被顾伟前和辛伯浩就接到城里拍了几次广告，每次都能拿回一百二百的，再加上三百元的底薪，每月也有了几百元的收入，几乎和袁士青的工资差不多，她心里更加看不起袁士青。
　　 袁士青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厂子的新产品开发上，每天曹桂荣的唠叨他只当做耳旁风。他们厂子的主打产品是保健药品，他每天翻看资料计算各种公式，可惜他只受过初中文化的正规教育，对一些繁复的内容经常搞不明白。
　　 这时候他来了一个好帮手。
　　 当年他去边远地区出差，看到那里的老百姓非常贫困，有一家有个小姑娘，父母都去世了，只剩下爷爷奶奶拉扯着孙女。小女孩该上学了，家里连书包都买不起，爷爷奶奶不想让小姑娘上学，小姑娘抱着奶奶大哭，这场面正让袁士青看见。他动了恻隐之心，给了小姑娘的爷爷奶奶几块钱，又给她买了书包，让他们把小姑娘送到学校。以后他们一直没断联系，每年袁士青都给这家人寄钱，虽然数额不大，但是足够姑娘上学开销了。就这样，从小学开始，一直到姑娘大学毕业，除了在大学勤工俭学和贫困生补助，其他的钱几乎都是袁士青给的。姑娘对袁士青感激不尽，毕业后第一件事就是来看望恩人。这时候袁士青刚接手厂子，正努力开发新产品，这位姑娘学的正好是制药专业，她了解到袁士青的情况后，决定留下来不走了，帮助他搞新产品研发。
　　 姑娘的名字叫刁美荣。有了专业人员的帮助，袁士青如虎添翼，新产品很快就开始投产。
　　
　　 六
　　 这天顾伟前和辛伯浩又把曹桂荣接到城里拍广告。
　　 到了公司之后，顾伟前问曹桂荣：“大姐你戴乳罩了吗？”
　　 “农村人哪有戴那玩意儿的。”曹桂荣脸一红答道。
　　 “让我们看看你的乳房行吗？”
　　 “这、这不好吧。”
　　 “大姐，我们这是为了工作。没有别的意思，这次拍广告给的提成比哪次都多。”
　　 一提到钱，曹桂荣红着脸撩起了衣襟。
　　 凡是生过孩子的女人，乳房形状都不一样，有的人下垂的厉害，有些人却依然坚挺，曹桂荣的乳房就是特别坚挺的那一类。
　　 顾伟前上前把玩儿了一会曹桂荣的乳房，对辛伯浩说：“就拍大姐这对乳房了，不过大姐先要化一下妆，不是往年轻化妆，而是往年老的形象化妆。”
　　 只要有钱可挣，曹桂荣也豁出去了，拍乳房就拍乳房吧。
　　 拍好之后，顾伟前和辛伯浩让曹桂荣看合成效果。只见刚开始的镜头是一个老年女人下垂的干瘪乳房，不过看不见面孔。只见一双手拿出一瓶药膏，把药膏抹在干瘪的乳房上，镜头一转，曹桂荣半身出现在镜头上，她用手抚摸着自己的乳房说道，用了缩乳液，我的乳房又变得和小姑娘一样。
　　 这次广告的报酬果然很高，一次给了曹桂荣五百块钱。
　　
　　 七
　　 缩乳液正是袁士青他们开发的新产品。他委托广告公司拍广告片，广告公司给他来电话，说广告片拍好了，问他是不是先过一下目，袁士青正和刁美荣研究下一个产品，他回电话说：“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我相信你们拍的错不了，拿到电视台播放吧，过两天给你们结账。”
　　 就是这次疏忽，造成了袁士青家庭生活一生的改变。
　　 晚上，袁士青打开电视机，找到地方电视台，想看一下广告的效果。刚看了几眼，一股火就窜上了脑门，电视机里敞怀露乳的正是自己的老婆曹桂荣！
　　 就是再拿老婆不在意，是个男人也不愿看到自己老婆在电视上摆弄乳房，袁士青为了新产品研发，也为了躲避老婆的唠叨，已经几天没回家，现在急匆匆地赶回家里。进门一看，曹桂荣正沾沾自喜地看着自己电视机里的形象。
　　 “你个臭不要脸的，竟然光着膀子上电视，把人都丢光了！”袁士青上前一把关了电视机，朝曹桂荣大喊起来。这是结婚后袁士青第一次对老婆这样说话。
　　 “你才臭不要脸！我这不都是为家里挣钱吗？指望你每月雀毛般那两个工资，这个家活的下去吗？你看别人家，又是楼房又是汽车，你连台洗衣机都买不起，现在又背上几百万银行贷款，这个家早晚让你败得连饭都吃不上！”曹桂荣一点不示弱地也喊了起来。
　　 “这次是缩乳液，下次开发的丰臀液，你是不是光着屁股去拍广告?”
　　 “光屁股就光屁股，老娘愿意让大家看，就想让你当个活王八！”
　　 他们俩高声大嗓吵了半宿，院门外来了好多村民看热闹，最后曹桂荣提出来，不想和袁士青过了，马上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