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俗话说，好过的年，难过的关。
　　 不知不觉又快快过年了，关建平不由感叹，过完年虚岁就已经三十了，至今还是光棍一人，该讨老婆，早就该讨老婆了。
　　 若说相貌，一米八的身材，国字脸，浓眉大眼，自己感觉还过得去。若说收入，骑着电动车送餐、送快递，每天最少二百多，一个月六七千块，也不算低了。村里的大瓦房老爸早就给盖好了，装修得和城里没什么区别。对象给他介绍了不少，成功的却一个也没有。接近成功的倒是有一个，就是柳东村的二丫，大名柳新萌。其实他们两个早就认识，上中学的时候，二丫小他一个年级。再往前上小学的时候，柳东村的孩子们和他们柳西村的孩子们在野地里开仗，他曾经把土坷垃扔到二丫的脑袋上，砸得她“哇哇”大哭。当然，当时孩子们多，二丫并不知道是谁扔的土坷垃。
　　 这次过年回家，就是要和二丫谈婚论嫁。
　　 农村里谈婚论嫁，可不像电视剧里那样浪漫，两个人卿卿我我；农村谈婚论嫁说的都是干货，一个字——钱。
　　 首先是房子，不但村里要有房子，城里还要有楼房。楼房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要用钱去买。房子定下来，第二个条件是彩礼。这几年农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彩礼也水涨船高，从几万、十几万到几十万。提前给的彩礼不算，光是结婚典礼时拿的钱就不在少数。比如，新娘在典礼时认公婆，叫公公一声“爸”，老爸要拿出一万零一块，寓意是儿媳妇“万里挑一”；再叫婆婆一声“妈”，老妈也要拿同样多的钱。
　　 他们全家四口人，爸妈和弟弟。给他娶媳妇就要如此多的钱财，将来弟弟怎么办？虽说老爸、弟弟和他自己常年在外打工，老妈在村子附近也经常干些零工，家里有了一些积蓄，然而全部拿出来给他娶媳妇还不知够不够。弟弟已经看出家里的窘状，曾和老爸老妈念叨过，准备找一户人家去当“赘婿”，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好不伤心。他是老大，要在家里顶门立户，“赘婿”只能由弟弟去当，他心里总是感觉对不起弟弟。
　　 不管怎么说，再残酷的现实也要面对。腊月二十九，他送完最后一单快递，骑着电动车，奔波两个多小时回到家里。
　　
　　 二
　　 大年三十这天没什么事，一家人在一块吃了一年到头有限几次的团圆饭。初一也没什么事，在村里给本家的几个长辈拜拜年，重头戏在初二。
　　 初二这天，关建平骑着他平时送餐、送快递的电动车去了柳东村。两个村相距不远，只隔着一条细柳河，十几分钟就到了。正月初二俗称“姑爷节”，结过婚的、未结婚的女婿们，都要在这天来到岳父、岳母家拜年。进村之后，只见村里的街道上停满了小轿车，还有三三两两穿戴靓丽的靓男俊女。关建平在街道上左拐右拐，一直到了柳新萌的家门口。柳家虽然知道他要来，却没出来迎接他，关建平骑着电动车径直进了敞开的大门。
　　 听见电动车的声音，柳新萌从屋里走了出来：“你就骑这破玩意来的？”
　　 “这怎么是破玩意？平时全靠它挣钱呢。”
　　 “你每个月能挣多少钱？”
　　 “八九千，有时候能挣到一万。”关建平故意提高了自己的收入。
　　 “真能挣那么多？”柳新萌似乎有些不相信。
　　 “萌……”
　　 “敢情你是在蒙人？”
　　 “你理解错了，不是蒙人的蒙，我是叫你‘萌’。”
　　 “什么萌不萌的，哪儿学来的这套，直接叫名字。”
　　 “二丫。”关建平干脆叫起了她的小名，她倒是也没有恼。
　　 “快进屋来吧。”二丫的爸爸出来了，让关建平进屋。关建平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进了屋里。
　　
　　 三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二丫结婚？”二丫的爸爸是个直爽人，落座之后，单刀直入地问道。
　　 “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准备今年就结婚。”
　　 “二丫都二十八了，村里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子，孩子都好几岁了。及早把婚事办了，我们没意见。彩礼准备好了吗？”
　　 “您准备要多少彩礼？”关建平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
　　 “和村里别人家一样，彩礼二十万。”
　　 看见关建平瞪大了眼睛，二丫接下去说：“二十万彩礼是给家里的，另外在城里买一套楼房，再买一辆汽车。”
　　 “城里买房交完首付，剩下的贷款可以吗？”
　　 二丫想了一会说：“知道你们家里困难，贷款就贷款吧。”
　　 “那您、您的彩礼能不能再少要一点？”关建平被逼到墙角，只能豁出去直接问道。
　　 “你去打听打听，我们要的彩礼多吗？现在村里要三十万、四十万的都有。”
　　 “您看我们家里兄弟二人，我还有个弟弟，也到了结婚年龄，我自己不能把家里的家底全占用了。”
　　 二丫马上接过来说：“就是因为你还有个弟弟，才要这么多彩礼。将来结婚后搬到城里去住，再生个孩子，我不能出去挣钱，整个家全靠你一个人养活。就算你每月挣一万块钱，去了还房贷，剩下的钱连给孩子买奶粉都不够，我们去城里喝西北风吗？”
　　 “您看彩礼钱等我们结婚后慢慢再给行不行？”关建平问二丫爸爸。
　　 “没听说过结婚后再给彩礼的，彩礼都是结婚前一次性拿过来。”还没等二丫爸回答，二丫抢先斩钉截铁地说道。
　　 “彩礼钱实在太多了。”关建平喃喃地说道。
　　 “不是我们彩礼要得多，是我们家里也有困难。二丫还有弟弟，过几年也要结婚，同样要给人家彩礼。我们家比不了你们家，你们全家四口都能出去挣钱，我的年龄大了，二丫妈腿又有毛病，全家只靠着二丫和她弟弟打工挣钱，将来她弟弟的彩礼更是无处筹备，只好把二丫的彩礼钱存起来，将来给她弟弟结婚时用。”二丫爸爸耐心给常建平解释。
　　 “要的彩礼多就是因为你们家里穷！”二丫可没有这样的耐心，她直接说道：“你们家如果是亿万富翁，彩礼钱一分也不要，搭上钱结婚都行。家里越是穷，想说上媳妇拿的彩礼就会越多，天底下的婚姻都是一样！”
　　
　　 四
　　 关建平连饭都没吃，骑着电动车回到家里。到家后父母看他的脸色，知道没什么好结果，连问都没敢问。
　　 弟弟见他心情不好，拿出白酒兄弟俩喝了起来。一会工夫，两瓶白酒就快见底了。
　　 “妈、妈，您为什么给我生了个弟弟，要是生个姐姐或者妹妹多好。”常建平的舌头大了。弟弟夺过他手里的酒杯，扶他去里屋睡觉。进了屋子，他先吐了一地，然后躺在床上，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钱、钱，都是因为没钱！二丫说得对，如果是亿万富翁，那些女人会一分钱彩礼也不要，甚至倒贴上彩礼也愿意嫁过来。到哪里去挣钱，挣大钱呢？想来想去，他忽然想到，去买彩票，如果中了大奖，也许一次就能把彩礼钱赚回来。平时他也偶尔买过彩票，中的最大奖是五块钱。万一要是时来运转呢？想到这里，他想起村头的小超市就卖彩票，于是爬起身来，摇摇晃晃朝小超市走去。
　　 他买了一张彩票，递给超市老板，老板对了一下号码，一下跳起来，差点撞到房顶！
　　 “中了、中了，你中了两个亿的大奖！”
　　 啊，真的中奖啦，而且是两个亿的大奖，自己真成了亿万富翁！马上去城里兑奖。他想去骑电动车，又转念一想，哪有亿万富翁领奖骑电动车的，马上叫出租车。
　　 出租车拉着他来到兑奖地点，里面的工作人员一片道贺声。兑奖的时候，工作人员问他，是不是给贫困地区捐献点爱心？捐！先捐五百万。工作人员问他捐给什么项目，他回答，捐给那些想娶媳妇拿不起彩礼的光棍儿，名字就叫“光棍儿基金”。从兑奖处出来，他想先买什么东西，对，买房子。他来到售楼处，先问别墅，别墅太贵，如果买两套别墅就剩不下几个钱了，买大平层吧。他买了两套大平米的，准备和弟弟每人住一套，又给父母买了一套小平米的，上年龄的老年人住足够了。然后他去了4S店，买了一辆奔驰。他开上奔驰，风驰电掣般回到了柳西村。
　　
　　 五
　　 回到柳西村，他没有先回家，直接把车开到村委会。他找到村长：“咱们村的街道坑坑洼洼的，该重新修一下了。”
　　 “早就该整修了，村里哪有钱哪。”村长苦笑着说。
　　 “没关系，这个钱我来出。”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我中大奖了，中了两个亿！”
　　 “啊！”村长的眼睛瞪得比牤牛的眼还大。
　　 “好好好，我马上召开村委会会议，大家商量一下，然后报个预算给你，看看需要多少投资。首先我代表柳西村全体村民对你表示万分感谢！”
　　 关建平中了大奖的消息马上传遍全村，不，这一带的村庄都知道了。很多亲戚朋友，还有很多村民都来道贺。来借钱的免不掉，那些家里有病人的，生活确实困难的，关建平马上借给。还有一种来借钱的更痛快，男孩子说媳妇拿不起彩礼的，需用多少关建平如数借给。
　　 这天，关建平正和一群村委会成员在街道上商议如何整修道路，却见二丫跑了过来，从远处她就喊道：“平！”
　　 “平什么平，坑坑洼洼的怎么看出平来，如果平就不用整修了。”关建平说道。
　　 “人家是喊你的名字‘平’，不是说街道平不平。”二丫有些委屈地回答。
　　 “什么平不平的，哪儿学来的这套，直接叫名字。”关建平直接怼了回去。
　　 “叫名字多生分，我叫你‘亲爱的’吧。”她又嗲声嗲气地说道。
　　 “亲爱的，我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我的彩礼钱还没凑够怎么结婚？”
　　 “彩礼钱我们一分也不要了，你们可以马上举行婚礼。”二丫她爸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低三下四地说道。
　　 “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没有彩礼钱将来怎么给你儿子搞对象说媳妇？”
　　 “有你这个亿万富翁的姐夫，从手指缝洒落下一点就足够他用的了。再说，知道他有个亿万富翁的姐夫，说不定女方一分钱彩礼也不要呢。”
　　 这时候，二丫忽然紧紧抱住他，侧着脸说道：“亲爱的，我们接个吻吧。”
　　 关建平一把推开二丫，用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个倭瓜脸，还想嫁给亿万富翁？你去我家看看，好些个网红等在家里，一个比一个漂亮，都想和我谈婚论嫁呢。想要嫁给我，回去再重新托生一次吧。”
　　 二丫“哇”地一声大哭着跑了，关建平心里无比地痛快、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六
　　 一阵歌声响了起来，是电话铃声。关建平一下醒了过来，原来刚才是一场美梦！他依旧躺在床上，满屋子的酒气。
　　 他赶紧拿起手机，是二丫发过来的微信：“彩礼钱凑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