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元宵(散文)
元宵在我心灵深处留下的印痕至今都无法消磨掉。
自小生长在鲁西南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里,小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元宵,见都没见过,更谈不上吃,直到我被母亲用笤帚把子打了一顿,才知道那圆圆的、白白的东西叫元宵。
在我对用尿和泥巴逐渐失去兴趣的年龄,家里吃上白面馍馍的时间已经突破了三百天,那时父亲常念叨的是对“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向往,农村人用钱换食品还依然处在咬牙跺脚赌咒发誓下的偶尔行为,不知元宵为何物的我绝对不可能向父亲提出买元宵吃这种只有穿越剧里才可能出现的情节。但是,那一年,我却因为元宵付出了对我家堂屋门后面那把笤帚功能多样性的深刻记忆。
年过完接着就是元宵节,年幼的我依然沉浸在年的氛围里。从和泥巴玩的我已经开始对手工制造业产生了浓厚兴趣,过年遗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硬纸壳成了我实现和完成手工制造的最主要的原材料,凭着我对公社那辆东方红拖拉机车厢的记忆,成功用硬纸壳制造出一个长方形的车厢。欣喜之余,我记起公社那辆东方红拖拉机车厢是有四个车轱辘的,我做的这个车厢只有装上四个车轱辘才是一件完美的作品,才能在铁蛋跟前炫耀,并让他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开始搜寻能够与我制造的车厢相匹配的车轱辘。
七叔在南方当兵,过年回家探亲,前一日来我家,送来一小包白色圆球一样的东西,就放在堂屋的桌子上,我认为这个东西用来做我的车轱辘再合适不过。于是,我毫不犹豫拿了四个白色的圆球并从院子里的竹扫帚上折了两根竹条,每根两头各穿上一个白色的圆球装在了我制造的车厢上。我看着自己纯手工制造的车厢,我承认当时我非常骄傲,至今我都对我当时超出我年龄智商范围的创举持怀疑态度,但让我失落的是由于铁蛋跟他父亲走亲戚没能回来,导致没能用我的这件作品给他创造一次佩服我的机会,却意外地被突然走出堂屋的母亲看到。母亲一手揪起我的衣领,一手抓起我精心制造的车厢,嘴里控诉着我把什么都拿来玩的罪行,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我提溜到屋里,摁在一把椅子上,抄起门后的笤帚,嘴里数落着我的三大罪状——浪费食物、糟蹋食物、作贱食物,照着我的屁股打了三笤帚把子,一条罪状一下,按我设想的可能会按照车轱辘的数量量刑,四个车轱辘要四下的,庆幸母亲没有像我那样往深层次里想。父亲走进屋里,我以为我可以得到声援和安慰了,按照常规父母有一方揍我时,总有另一方会唱红脸,施以声援或为我开脱,避免我幼小的心灵留下绝望的种子。这次,母亲用笤帚把子揍我时,父亲竟然不按套路不讲武德,对我的挨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留下一句“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不顾我的死活了。父母都是教师,属于有文化的人,父亲当时说的这句话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后来我认识了五百多个字,才弄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这是《左传·庄公·庄公二十四年》里的一句话,意思是强调了俭朴是一种美德,而奢侈则是一种恶行。原来,当时父亲对我用元宵制作车轱辘的奢侈行为也是极为反对的。
笤帚把子对臀部的伤害转化为一种永久的记忆,一直伴随我年龄的增长,也让我从那时深刻认识了元宵是一种食物而不是让我用来暴殄天物的。三笤帚把子的惩罚并不是整个事件的结束,晚上,母亲把元宵煮好,给哥哥、姐姐每人四个元宵,而我没有。哥哥故意在我面前用汤勺舀起一个元宵,故意把元宵的香甜味往我跟前吹,故意一点点咬着吃。元宵里包裹的黑芝麻流出来,香味四溢,我努力抗拒着元宵对我的诱惑,口水依然不争气地突破双唇的封锁暴露了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不得不屈服自己讨好哥哥,一旁的母亲用一个严厉的眼神就让我彻底明白我的美好愿望只是一个美好愿望,哥哥不可能冒着被剥夺已经到嘴的元宵的风险,违背母亲的禁令,变成我一样的一个对自己过错埋单的反省者,血浓于水的亲情在从未吃过的元宵这种食物面前败下阵来,以至于我都怀疑哥哥不是我的亲哥哥。最终还是姐姐趁母亲不注意,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我嘴里塞了一个元宵,让我知道了这种白白的、圆圆的叫做元宵的食物还甜甜的。
这件事的影响对我的前半生是显而易见和深入骨髓的,由此我可以确定,对我的后半生同样会延续前半生的对待食物的标准,坚持统一的一个行为规范——敬畏食物。糟蹋食物的行为在任何时候都会在潜意识中提醒我,绝不会得到父母亲的原谅,这也成为了我对自己孩子的最严厉的要求之一。尽管元宵这种食物对现在人来说随时都可以吃到,但是,父母亲给我留下的敬畏食物的态度是让我受益终身的。正如老朱家的家训中说的那样,“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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