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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菊韵】我的两个三姑父(散文)


作者:修成国 童生,945.6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81发表时间:2024-02-23 22:59:52

【菊韵】我的两个三姑父(散文)
   我在故乡东北松嫩平原上的那个小村庄生活了18年,之后就参军了,时光荏苒,至今已经过去50多年了。可那些年里小村里的一些人和事,却像照相机里的底片一样,深刻地印在我记忆的底片上,涂上显影剂,便随时可以清晰地显现出来。这次在记忆地盘上忽然显现出来的,居然是我的两个三姑父。
   我的两个三姑父,都姓孙,一个叫孙寿峰,一个叫孙喜君。按礼节和和规矩,我这个小字辈是不能随便叫长辈的名字的,因为姑父姑父,是姑母的丈夫,是和父母同辈的人,而且家乡还有“爹亲姑大,娘亲舅大”的说法,因此,姑父也是父呢。小字辈是不可以随便喊父母或者长辈的名讳的。在这里,请原谅我使用他们的名讳,因为这样表述会更方便一些。
   先说说这两个三姑父的亲戚渊源。那个叫孙寿峰的三姑父,是比较亲近一些的三姑父。因为那个三姑是我的本家,所谓本家,就是那个三姑也姓修,记得叫修桂仙。修桂仙的年龄比我父亲小,是父亲的妹妹,但不是我父亲的亲妹妹,只是一个家族的而已,所谓的同宗同族。也是住在一个小村里,平日生活中也有一些交往,所以也还算亲近。
   那个叫孙喜君的三姑父,则不是实实在在的亲戚,而是村邻。我连这个三姑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只是父母要我见面叫她三姑,我就那么毕恭毕敬地叫着。那个孙喜君也自然也就成了三姑父了,这个三姑和三姑父都比我父母的年龄大些。对这些父辈的人,我们小字辈都是很敬畏的。也因为这个三姑父住的距离我家很近,日常生活中交往自然也不少。我和他的大儿子孙海义年龄般大般,孙海义可能比我还大个一两岁,我就叫他海义大哥。孙海义喜欢下象棋,每次见面,我们都会厮杀几盘,我们两个的水平相差不多,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吧。
   那时候的农村人都喜欢起外号,就是文人们所说的绰号。我的这两个三姑父也都有个外号,而且他们两个的外号都不那么雅观,不仅不雅观,而且还有明显的丑化和贬损之意。在当时文化水平比较低下的农村,人们很难起出什么高雅的外号来,往往都是根据人们的生理特征甚至生理缺陷,或者性格特征来起外号,比如,给脸型比较长一些的姓倪的村民起个外号叫“倪大角瓜脑袋”,给个子长得比较小的邵姓村民起个外号叫“邵短子”,给爱耍无赖的姓林的村民起个外号叫“林大赖”,给喜欢说大话吹牛皮的裘姓村民起个外号叫“裘大牛”等等,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有相当一部分村民都有外号,只是雅俗不同而已。我那个叫孙寿峰的三姑父的外号,叫“孙撇拉腿子”,所以起这样一个外号,原因是他的左腿有残疾,每走一步路来总是要撇拉一下子,就像是正常人故意用腿在地上划一个圈似的。不知道是谁根据他的这个情形就给他起这么一个外号。我小时候听到这个外号时,并不怎么在意,觉得他确实有个撇拉腿子的毛病。待到长大的时候再听到这个外号,或者每每见到这个三姑父时,心中便有些隐隐作痛。我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年龄段上,因为什么缘故造成这样一个残疾,我一直为他的不幸遭遇而难过,也为他的这腿脚残疾给他日常生活带来的诸多不便而心疼。同时,我也为我本家那个健康而又漂亮的姑姑能够勇敢地嫁给他(无论什么年代,一个健康而又漂亮的姑娘能够嫁给一个残疾男人,那都是需要相当的勇气的),而对姑姑感到格外尊敬和亲切,同时也为这个姑父感到运气和幸福。
   而那个作为村邻的三姑父孙喜君,也有一个外号,而且也是一个不太雅观的外号,叫做“孙扁头”。其实我曾经认真地看了好多次他的头部,也没有看出来他的脑袋究竟比别人扁了多少,可能只是扁了那么一点点,就被什么人给发现了放大了,居然就给起了这么一个不作美的外号。在我看来,这个外号实在是对孙喜君的冤枉,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一旦有了个什么样的外号,一旦被人们叫了出去,他自己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力回天的,他就只好这么被冤枉着。我曾经跟父亲探讨过这个事情,父亲说,早些年,谁一管他叫“孙扁头”这个外号,他就跟谁急眼,甚至想动武把操打人,后来时间长了,他也就认了,再不急眼了。父亲还说:“有一次生产队分东西,孙喜君领到后在登记簿上签字,自己就写了个孙扁头。负责的生产队长发现后,硬是要他改回来,说这不是他的真名,不能这么签。他说,不用改了,反正大家都知道我这个外号。弄得生产队长直摇头。”虽然我们家与这个三姑父无亲无故,可我还是挺尊重他的。
  
   二
   先说说这个外号叫“孙扁头”的三姑父孙喜君。我所以说我很尊重他的,不是因为他是三姑父高我一辈就尊重他,而是因为他确实值得尊重。首先,他值得我尊重的地方是他为人非常老实忠厚。我小时候常听母亲说“贵人语话迟”,就是指高贵的人话语一般的都比较少,而且说出的话也都比较有分量,耐人寻味。而整天不闲着哇啦哇啦瞎嘞嘞的人,肯定不是什么贵人,而且这样的人讲出的话,也肯定没什么分量。俗话说,好话说三遍,狗都不喜见。孙喜君在我看来就是属于贵人的那种,因为他很少讲话。而且从来没听说他对什么事多嘴多舌,也从来没见过他嘻嘻哈哈,是那种稳当平实的人。可别人有什么事情,他都肯伸手相帮。那时候他三四十岁,身强力壮,见年岁大的人在挑水,他就抢过来给挑着送到家里;见谁家起猪圈粪,他不怕脏不怕累,就跳进去帮着干,直到起完为止。在生产队集体劳动中,他也是从不计较。他劳动技巧不是很好,但他有一身的力气,分工他干啥他就干啥,从来不争不讲,而且任劳任怨。那些出大力的农活如铲地、扶犁、扬场、码垛、割地、刨粪等,他都奋勇去干。他从不惹事,也不欺负别人,但也不容别人欺负。一次,他看见一个外村的村溜子在侮辱本村一个妇女,他立即冲上前去,一顿拳脚把那个村流子打告饶了。还边打边骂:“你个王八犊子玩艺,胆大包天了,敢欺负妇女!伤天害理!”由于他对伤天害理的事情疾恶如仇,因此村里人都很敬重他。
   那时候农村生产队分东西有一些是按工分多少分配,这也是有一定合理性的,工分挣得多,就说明参加劳动多,符合多劳多得的分配原则,大家都认同。孙喜君全家6口人,人口也不算多,有两个半劳动力,每年在全生产队都是挣工分最多的。因此,他家分到的粮食、柴草等也都相对多些。可奇怪的是,他家的粮食总是比别人家最先吃完,动不动就接不上顿了。他家的柴草也是比别人家最早烧光,动不动就没有柴烧了。究其原因,主要是那个三姑不大会过日子,什么东西有了就使劲地造祸,造祸没有了就大眼瞪小眼,不是向生产队长哭穷讨要,就是向东邻西舍求借。让人不忿的是,他家的那么多粮食吃光了,那么一大垛柴草烧光了,还连粪肥也没攒下,到时候连往生产交的粪肥任务也完不成,简直让人哭笑不得。所以,后来,他家又有了一个外号,叫“孙漏斗”。
   对于孙喜君家的这些事情,我们这些小孩子自然管不到。我只是和他的大儿子孙海义关系较好,开始我们一起念小学,他辍学后在生产队放猪,既放集体的十几头猪,也放各家各户的几十头猪。遇到刮大风下大雨他不能放猪我不能上学的时候,我们就凑到一起下象棋。
  
   三
   再说说孙寿峰这个三姑父。这个三姑父与孙喜君那个三姑父就不一样了,他不仅腿脚不好,他的嘴也不那么好。他本来也是大字不识一麻袋,说话也说不那么明白,可他遇到什么事情偏偏爱插嘴,因此就经常被人呲哒,甚至辱骂,我就遇到过那么几次,他挨呲或挨骂时的那尴尬和委屈的表情,很长时间都留在我的印象中。我就在心中想,一些本来和你无关的事情,你闭上嘴不说话不就行了吗?何苦找那份不自在呢?可孙寿峰又偏偏没那个记性,几天就忘的一干二净,之后还是愿意插嘴,自然还是常常挨呲挨骂。自然,他挨呲挨骂是他心甘情愿,也不干别人的事情。
   孙寿峰腿脚不好,在生产队大帮里干活自然跟不上趟,生产队长就得照顾他,安排一些适合他感到活,比如放生产队那几头牛,老牛走路慢慢悠悠,他能跟得上。比如給马配给种,它可以牵着马慢慢地走,没人去催促。比如当饲养员,喂生产队那20多匹马,这个活应该说更适合他干,因为这个活每天就在生产队院子里上下屋里出外进的,既不用走多少路,也不用经风雨,又不是那么累,只是需要贪点黑起点早,因为“马不吃夜草不肥”,每天夜里需要起来給马添料添草。孙寿峰也觉得自己更适合干这个活,所以就兢兢业业地干,据我所知,他当饲养员当了有近20年的时间。他当饲养员非常敬业,坚持每天夜里起来给牲口添两次草料。冬天天气冷了,他都把马料用大锅烧得烂糊糊热乎乎的,把那20多匹大马喂的膘肥体壮。他还因此被大队和公社表彰过。
  
   四
   这两位三姑父,都比我大快30岁了,那时候他们在生产队集体参加劳动,我在学校读书,按说我与他们在生活上应该没有什么交集,可还真的就有些交集,这交集就是有那么两年的冬季,我们几乎每天凌晨都会在村子里碰面。
   原因是这样的,那时候我正在读小学四五年级,也已经有10来岁了。农村的孩子一年四季都有自己的活计,比如春天帮着大人们种自留地和园子,浇水、间苗、除草、捉虫等;夏天帮着家里打猪草、铲地、放垄等;秋天帮着搞秋收、打柴、搂草等。到了冬天,整个东北平原都进入农闲时节,我们小孩子就更是无活可干了,我就想到要捡粪。那时候农村的猪马牛羊基本上都是散放,村里村外到处都有牲畜的粪便,我常常听大人们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于是,我便找了一把父亲用过的旧镐头,拎起母亲编织的一个紫荆条土篮,就每天天蒙蒙亮就起床出去捡粪可连续几天都没捡到多少。后来我发现,原来是被先起来的人给捡走了,而这先起来的共有3个人,其中两个人就是我的那两个三姑父,另一个是本村一个姓张的老爷子。自此,我对这两个姑父更增加了敬佩之意,原来,他们两个人还是村子里最勤劳的人之一呢。
   要知道,那时候东北的冬天是相当的寒冷,三九四九时节常常在零下三四十度,尤其是每天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刻更冷,被称为“鬼呲牙”的时候,这个时候全村的人大都在热炕头上做着香甜地美梦呢,有谁愿意爬起来冒着刺骨的严寒满村子去捡牲口粪呢?但是,勤劳的人们还是有的,比如我的那两个三姑父就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了这个情况后,开始有些犹豫了,既然这么多的人在捡粪,村子里可捡的粪又没有那么多,自己干脆就不去捡了。可是,自己又偏偏又有个倔强的脾气,他们起的早,自己难道就不会起的更早些吗?于是,我决定,自己每天再提前起来半小时,这样,每天凌晨在村子里捡粪的就不是三个人了,而是四个人了。人多了,怎么办?大家就分个东西南北,每人朝着一个方向去捡,不是谁去分工,而是自觉地选择。可是毕竟是一个小村子,又没有那么多的粪可捡,每天每个人能捡到的粪还是不太多。于是,我又决定,每天提前一个小时起来,这样,在他们起来的时候,我都捡了两筐粪了,而他们自然就捡不到多少了。当他们发现是我抢占了先机之后,有一天早餐,我和两个姓孙的姑父碰到一起了,孙寿峰姑父当面骂到:“你这个小犊子,不好好上学念书,天天跟我们来抢着捡粪,你哪来的这个精神头?!”孙喜君姑父平时不怎么爱说话,这时候也插嘴说:“你别看这个小犊子,就凭这个精神头,将来也孬不了。”我虽然被两个姑父骂做小犊子,虽然他们两个是在发泄不满,但我听了一点也没生气,我觉得他们似乎是在表扬我一般,还高高兴兴地给他们两个敬了一个红领巾的举手礼,然后跑走了。那两年冬天,我每年都捡三四车粪,除了上在自家的田地里,多余的粪肥也卖给生产队。有一年剩下的粪肥摊在园子里,因为粪肥过多,把刚出土的菜苗都烧死了,只好改良土壤后再补种。
   长大以后,每每回忆起来,我总是有一些愧疚,觉得自己那时候真的有些过于自私自利了,有些对不起那两位姑父,也对不起那个一起捡粪的那个老爷子。
   那年我参军离开家乡那天,孙寿峰的妻子即我那个本家的三姑还到我家去送我,后来听母亲说,她还送给我母亲5元钱。我读中学时一个月菜金钱才收3元钱,足见5元钱在那时候会有多大的用途。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可我还是不能忘记。参军后可每次回家探亲时,那个三姑父孙喜君的大儿子孙海义听说后都去看望我,有时候我们还会在一起下上几盘象棋。
   随着岁月的流失,之后村子里的一些事情就逐渐的不了解了,那两个三姑父的家后来就都陆续搬出了我们家的那个村子。如今,那两个三姑父都已经谢世,他们的后代的情况我也都一无所知了。尽管如此,那两个三姑父的音容笑貌仍然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他们都是善良厚道朴实勤劳的劳动人民,正是千千万万个像三姑父这般的普普通通的底层劳动人民,用他们的辛勤劳动创造了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人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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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修成国的散文《我的两个三姑父》,在描写人物特征方面运用了肖像描写和行为描写,生动有趣,给人的印象深刻。两个三姑父孙寿峰和孙喜君,其中一个是亲戚,一个是村邻。作者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说,一个是他们都有共同点,另外也有明显的不同,但都是令人尊敬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姓孙,都叫三姑父,都是家乡人,都有外号,都很勤劳。不同点是,孙寿峰,腿脚不好嘴也不好,遇事爱插嘴,挨骂还委屈。但他当饲养员却很合格,坚持每天夜里起来给牲口添两次草料。把生产队里的马喂得膘肥体壮,因此被大队和公社表彰过。孙喜军,很少讲话平时是一个文档平实的人,他不怕脏不怕累,从不和人计较,乐意帮别人的忙。只是那个三姑不会过日子,他家的粮食总是比别人家最先吃完,动不动就接不上顿了。这两个三姑父,都能早起去捡粪。他们如今已经不在了,可他们的音容笑貌依然在作者的脑海里浮现。他们都是善良厚道朴实勤劳的劳动人民。性格不同,鲜明对比。人物刻画很精彩。推荐欣赏!【编辑:远近】【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40228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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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远近        2024-02-23 23:02:44
  两个三姑父,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却是朴实厚道的劳动人民的代表。致敬普通人!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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