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见闻】钟表(散文)
此时的阳光从一扇窗口照进来,暖暖的光照在房间的炕沿上。奶奶躺在炕上,她喘着深深地呼吸,身上盖着一床厚被子。虽然土炕是热的,但她还是把自己捂得很严实,她说人老了就没有火气了。
奶奶今年95岁了,她出生在1928年。
我今天要去给奶奶送午饭,特意在家包了饺子,一心念着她老人家喜欢吃饺子,我已经一个月没有去看她了,也许她会忘记我。
这不又赶上父母去了内地,所以给老人家管饭的活儿只能落在我肩上了,而且要送一个月的饭。我从村里的一个巷道绕到另一个巷道,去看奶奶的心情也格外好。
静谧而又安详的村庄似乎从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改变它原来的面貌。村庄古朴,安静。
“谁来了?”我轻轻推开门,朝着声音走去。
“是我的大孙女来看我了吗?”奶奶嘴角露出笑容,侧过身,准备起身,还好她没有忘记我。
“奶奶,您慢点起身!是我!”我来到炕边,轻轻拉起奶奶的手,那种久违而又亲切的感觉像一股暖流到达了手心。也许是许久不见,也许是看到奶奶苍老的面孔,顿生怜悯,我竟情不自禁的落泪了。
人真的会触景生情。
房间里依旧挂着那尊古老的钟表,从我出生起,它就挂在墙上,每隔一个小时就响一次。小的时候,尤其是夜里做着各种梦的时候,那钟表就突然响起来。在我10岁那年,我问奶奶为什么钟表会每隔一个时间就响一次,奶奶说钟表的响声会让人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和亲人。
还有这家里的摆设,物品的摆放位置也似乎陈年不变,没有让人感到压抑,反而在心里有一种堆集的情愫在靠近,一步步接近。我抬手摸了一下那张低矮的八仙桌,上面没有灰尘,炕头的那把木椅子也静静地立着。用手摸上去,坚硬的木头依旧闪着程亮的铁红色,也没有看出它的笨拙,像一件古老的物品静静地在屋子里吸收着阳光;还有奶奶的呼吸,无数个白天和黑夜就这样轻轻地溜走。
人会变老吗?应该是会的,会不知不觉慢慢的,一点一点变老。
即便不承认,它都会变老。对于一个人而言,时间会变老,人的容颜会变老。周围的孩子都长大了,在惊讶和惊喜的瞬间,其实自己也在变老。只是人们喜欢接受美好的食物,而忘记了自己在也时光的褶皱里,发生变化。
我曾怀着一颗悲悯的心,感念着与亲人们的相聚,感念着与姊妹们在一起的开心时光。而我的父母能把我们姊妹三个拉扯大,没有饿着,没有冻着,如今我们三个都成家立业了,父母对子女的恩泽怕是这辈子也报答不完。
人世间的轮回就是这样,父母养育了我们,我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而此时此刻我看到端坐在桌子前吃饺子的奶奶,她苍老的面孔下有一行褶皱,像一把生锈的镰刀,在岁月的夏天割下了一朵牵牛花。最后那些褶皱被一层层裹进了时光,可是时光又是什么呢?
我看着奶奶此时颤颤巍巍的手,拿起筷子都在颤抖。她已经没有太大力气了,她小心翼翼地吃着饺子,是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她生怕有菜馅从嘴角漏下来,于是用另一只手挡在嘴巴下面。我的眼睛忽闪着,扭头看着房间的别处,不想让眼泪落下来。而我此时希望时光能慢下来,慢慢地过,能让奶奶变得有力气。
白色的墙皮衬托着光亮,房间里有阵阵清香。奶奶养了一些花卉,君子兰开在窗口的一角,另一个房间还有海棠花,文竹,茉莉。一个细心的老人,即便在匆忙的光阴里也不会忽视开在心上的花。
我的眼睛又回到那尊钟表上,仿佛它的时针上镀了一层灰色的神秘。那或许不是数字,我只是这样想,我不明白这尊钟表为什么从我出生时就存在。三十多年过去了,它一直纹丝不动,它机械的链条从未坏过。
“奶奶!这尊钟表已经很多年了!夜里响起,会不会吵到您?”我试探着问奶奶。
“人老了,夜里瞌睡少,这尊钟表来到咱家也50多年了!你父亲10岁那年,是你爷爷从公社买回来的。”奶奶说道。
“人老了,会想念亲人,会想起你去世的爷爷……钟表每隔一小时响一次,都在提醒我不能忘记你的爷爷!”奶奶说着有些哽咽。
我闻见一股茉莉花发出的淡淡清香,像是一种遥远的记忆在重现,又像奶奶讲述心声时无尽的悲悯之情在房间漫延。奶奶小声抽泣着,在她的心里一直埋着从前的时光,那种记忆又遥远又迫切,远到世间可以望见一场雪的呼吸,直到雪花终结变成春天的模样。而迫切的一定是奶奶心中不忍忘记的记忆,还有亲人之间无法割舍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