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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菊韵】海上“遭暴”(短篇小说)


作者:山狼海贼 白丁,63.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063发表时间:2024-03-03 10:19:40

【菊韵】海上“遭暴”(短篇小说) 一进腊月,年味便渐渐浓起来了。黑石礁下屯的大街小巷,磨面蒸年糕的,购置年货的,请福字贴春联的,到处是劳作一年的人们充满期望的笑脸。连打个招呼,摆摆手,都显得比平日里格外热情一些。
   阴冷的天空,飘起零星的雪花,一片片飘落在房顶上,枯树的枝干上。空中不时传来二踢脚炸裂的声响。鞭炮的纸屑伴着飘落的雪花,落了一地。一时间,到处都是花,树上是白色的花,地上的花五彩斑斓。
   西海头红海底的林家小铺里,永连和后屯的郑二钵子,就着一捧花生,喝闷酒闲聊。冬季到了,不能天天出海,渔民们轻闲许多。清闲归清闲,心里想的还多是海上的事。此时俩人聊得最多的还是哪里出啥海货了,谁谁挣了多少钱。
   “三哥,听说豆腐砣子出海参了。”郑二钵子顿了顿,抬头瞅瞅永连。见没啥反应,又抿口酒,接着说,“小平岛老朱家哥俩,前天用耙拉网一潮捞了二百多斤海参。”他只是听说人家捞了不少,便故意往多里说,好引起永连的注意。“人家过年,不愁喽!”郑二钵子拉长了声音,羡慕地感叹道。
   其实永连的心早已像烧开的水翻腾不已。半晌,他似乎漫不经心地回应:“就这倒霉的天儿,冷得蝎乎,拔网还不冻掉手指头?”
   按说大连沿海从付家庄到小平岛海域,哪里出啥海货,几十年风里来,浪里去,都在永连心里装着呢。河口豆腐砣子外礓印子边上,是一片细沙底,是出海参的窝子。那里的海参个大皮厚,长着不规则的六排刺,个头上肥得像小猪羔子,发好了,咬一口艮啾啾的,堪称参中极品。海参是什么?那可是海里头长着的软体黄金啊,值钱着呢。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打鱼人家吃鱼吃虾,就是不舍得吃黄金。永连每年入冬前后,都会到这里捕捞海参,盐渍加工后卖给小贩子,全家过年都指望这个钱。当然,再值钱自己还是要留点,除夕晚上,一道“全家福”大菜必不可少。渔民们讲究这个,图个吉利。今年入冬老是闹海,又赶上多年未见的极寒天气,心里一直胆突突的,不敢去冒险。这一溜海边的渔民冬天出海遭暴,丢了不少性命。今天,经郑二钵子一说,永连心里开始打鼓。一大家子,五六张嘴,年到跟前了,好多东西还没置备。他盘算起来,过两天,就是大潮汛,潮水落差大,海上只要不起风,赶上流水急时拉上几网,别说,指定能过个好年。
   永连盯着郑二钵子,问:“你能跟我去吗,这天?”郑宝喜是出海的好把式,身体壮实,干起来活来不惜力气,就是能吃。高粱米饭一顿能吃两大钵子,人送绰号“郑二钵子”。听永连问自己,忙应下来。“那当然,跟三哥去,管保能发个小财。”郑二钵子满脸放光,跃跃欲试。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放亮,永连吃完饭刚想拔腿往外走,媳妇儿像有预感似的,追着赶着把他拽回屋里,逼着他在肥大的棉衣棉裤里套上羊皮裤子和羊皮马甲。也不管永连嘟嘟囔囔,还硬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刚出锅的玉米面饼子。永连用手直拨拉,嫌媳妇婆婆妈妈啰嗦,“赶晌午就回了,又不是出去三天两宿。”他那里知道,这套皮衣和这个大饼子,可派上大用场了。这是后话。当时,穿着鼓鼓囊囊的永连招呼伙计们把整理好的家什装上船,便出发了。
   黑子蹲在船舱里抽着烟,望着风平浪静的海面,哼起小曲。他心里美着哪,去年娶了孙家沟孙寡妇,今年就生个大胖小子,快四十的人,当爹了,能不高兴吗?二驴子在船头整理流兜子,把网梗一圈一圈盘起来,下网时顺溜。永连掌握舵把子,稍显兴奋的郑二钵子在旁与他闲聊。“三哥,你说海参这东西咋这好呢?”“咋好?有劲?”永连故意逗他一句。郑二钵子吃吃笑,“都说山有山参,海有海参,确实大补呀!”“你是昨晚上吃完干大活了吧?”话音刚落,引起大伙一阵哄笑。说话间,船到了河口豆腐砣子外礓印子边上。
   永连眯着眼,卡对山影,确定位置,挥挥手,“差不多到地了,下网。”黑子,二驴子忙把耙拉网放下水。海面无风,无法使用篷帆,单靠摇橹,很难拖动网具。郑二钵子见状,上前把流兜子抛进海里,借助东南流直奔四砣子。
   一顿饭功夫拔起网。好家伙,满满一网兜胖乎乎,闪着光泽的海参,足有几十斤。乐得大伙儿像捡到金元宝,合不拢嘴。顾不上擦把汗,一橹一棹往回赶,准备再拉一网。到了地方,刚要下网,突然,永连大喊一声,“不好,变天了!”话音刚落,平静的海面,骤然间被西北风刮起一层波纹,耳边响起呜呜的风声。抬头向岸边的七贤岭望去,一团团乌云向海面扑来,风中裹夹细碎雪粒,扑打在脸上,喘不上气来。船像被施了魔法,钉在原地一动不动。“使劲儿划!”永连急眼了敞开嗓门,大声吆喝。郑二钵子弓起身子,双脚蹬在前舱挡板上,咬着牙,脸上肌肉都扭曲成一堆,脖子上的青筋暴突,拼力划棹。不大一会儿,起浪了,船在浪里一拱一拱,却纹丝不动。黑子拿起潮撮子,二驴子拿起晃板,一左一右,奋力划水。
   风更猛了,永连大喊:“快抛锚!”凭经验,只能用锚齿挂住海底,阻止船倒退,刹风了再说。二驴子蹦到船头,急三火四地把锚扔进海里,差点把自己带进去。船却还在倒退,永连暗惊:“坏了,锚托了!”托了就是缆太短,水太深,锚齿挂不住海底,被海水托在中间。二驴子把锚拔上来,脸色煞白,眼睛露出紧張的神色。这瞬间的眼神变化,被永连捕捉到了。他力劝自己冷静,不能慌神。他边摇橹,边观察大海的四周。
   蓝色的大海已被雪片染成白色,看不到边际。强劲的西北风吹得海面起了一层雾状飞沫,白茫茫的。起海浩了。当他的目光转向身后的三砣子时,心里有了主意,决定冒险一试。三砣子北坡有一块百十来米长的鹅卵石沙滩,可停靠船只。每年五一前后,春鲅鱼追捕晴天烂(鲅鱼食),遇到东流水逼迫,鲅鱼食无处逃窜,便会在这里抢滩。沙滩上,裸露的礁石缝里,聚满了鱼,白花花的一层。多时,鲅鱼食厚得没过脚脖子。几十条船一字排开,用抄网捕捞,个个满载而归三砣子位于二砣子东侧。两座砣子之间,水道狭窄,流急水深。幽深的水下,像时刻潜藏着吃人的怪兽,渔民一般不轻易到此捕捞作业。
   有一线生的希望也要抓住!想到这里,永连忙指挥大伙,掉转船头,到三砣子抢滩!他果断下了决心。永连摇着橹,侧过身慢慢把船向左搂过来,霎时,船像射出的箭,凭借风力,几百米的距离,眨眼功夫就到了三砣子岸边。
   黑子拿着锚,做好跳船的准备。谁知,正值退潮,一块暗礁半阴半阳趴在水下面,只听“咚”一声闷响,船帮撞到暗礁上,船身猛地一下横过来,顺着暗礁边缘滑向全船人最不愿意看到的两砣子之间的水道。黑子被突如其来的撞击,重重地晃倒在赶樘上,半个身子扑进海里。郑二钵子正在前舱划棹,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侧扑,抓住黑子的破棉袄,生生给黑子拽回舱里。别说大伙,就是出海几十年的永连也吓出一身冷汗。令人不寒而栗的水道正阴险地等待着,等待吞没这几条硬汉。
   永连急忙扳住船舵,稳定航向,帆船顺着开锅似的东南流,漂向外海,终于挣脱了吃人的怪兽。回头望望渐渐远去的七贤岭的轮廓,渐渐变成黑点的砣子,大伙一声不吭,紧张的目光一起投向永连。强劲的西北风卷着铺天盖地的大雪,像从天上倒下来似的,打着转落在身上。恐惧像眼前的浪,哐啷哐啷扣到所有人心头,每个人脸上由惶恐不安到渐渐绝望。
   永连用冷峻的目光扫视一眼大伙儿,心里却在翻腾:人在,就是完整的家,就会有家的温暖。这些跟自己出海打拼多年的伙计们,哪个人的家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要回家!他们一个不落也必须回家!永连的大脑在飞速的旋转。
   他知道他此刻的角色,他是大家的主心骨,生死关头,他要当机立断拿出主意,稳住大伙的心,一起赌一把,拿命赌命。
   “去财神礁!”永连的声音低沉有力。这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后一搏。他让二驴子把放在后舱夹层里的罗盘找出来,擦净表面上的雾气,方向定在180度,几乎正南。又把桅杆立起来,篷帆升到一半,借助风势,向财神礁急驶。财神礁距黑石礁岸边大约30海哩。是座有灯塔而无人值守的礁石。那里,“无风三尺浪,有风浪淘天”,永连让大伙提前做好准备,锚抓财神礁。永连看看灰蒙蒙的天,估摸着下午三四点钟了。风更紧了,刮得帆绳发出呜呜刺耳的声音。船头溅起的浪花,飘落在船上,结成铮亮的一层冰。
   突然,二驴子惊叫起来:“三叔,船漏水了!”这一声喊,炸雷似的,震得头皮发麻。
   原来,船在三砣子抢滩时,船帮被暗礁剐蹭掉船底连接处半尺左右的灰捻子,海水正顺着筷子长短的缝隙往舱里涌进。
   永连低头一看,吓得浑身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船到江心补漏迟啊!闯海人最忌讳这个,何况在这个风高浪急、命悬一线的危险时刻。他转过身一把薅住身旁郑二钵子的破棉袄,一用力,撕开一块补丁,顺手掏出一团棉花扔给二驴子。“快堵!快!”急促的喊声都岔了音。二驴子接过棉团,拱在船舱里,用刀一点一点往缝隙里挤压棉花。
   忙乎好一阵功夫,总算把漏水处封堵住了。舱里的水己漫过脚踝,黑子吓蒙了,只顾低头舀水,连好不容易捕捞上来的海参,都不知不觉扔出不少。两个人的脸上挂满汗珠,嘴里哈出的热气,像冒出的白烟,一团团消失在风雪中。天色暗下来,雪,仍漫无边际的下着,下着……
   船就像一只雪球向前起伏翻滚。漆黑的夜色渐渐吞没了世界,什么也看不见。周围除了呜呜咽咽的风声,船头劈浪的猛烈撞击声,还有双手合十,跪在船舱里的郑二钵子虔诚的祈祷声:“海神娘娘保佑,海神娘娘……”以及头磕在船帮上砰、砰声,各种声响汇在一起,听上别提有多么悲凉,心口窝像被撞出个窟窿,绝望的情绪咕嘟咕嘟往外直涌……忽然,永连看见远处闪过一道灯光,又消失了。他以为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细看,是灯光,绝对是灯光!“财神礁到了!”大伙儿一听,齐刷刷站起来,像看到救星,手脚动作也变得麻利。
   转眼间,船到了财神礁东南角。
   黑森森的财神礁魔鬼一般蹲在黑夜里,巨浪撞击礁石,发出骇人的吼声。浪涌忽高忽低,船碰到礁石上就会粉身碎骨,消失在海底深渊。“把锚甩到礁上,抓住!”瞅准时机,永连喊道。
   可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二驴子带着哭腔喊“锚缆冻冰了,甩不出去!”盘在船头的锚缆被海水和雪水浇透,早冻成绷硬的一团,无法打开。
   永连的脑袋像挨了一棍子,轰的一下,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就在撞上礁石的一瞬间,他快速左转舵,趁着回浪,船“嗖”一下滑礁而过,竟穿过开花浪,重重跌入浪谷,又浮上来。再跌下去,再浮上来……
   几个来回后,西北风猛烈吹着篷帆,船只像个小小的葫芦瓢,急速飘向远海。
   永连紧紧抱住船舵,手早己不听使唤。棉袄袖子冻得绷绷硬。
   船舱涌进大量海水,大伙儿奋力往外舀。等到舱底水没了,几个人你傍着我,我挨着你,谁也不说话,簇拥着蹲在船舱里,一个个眼神暗淡无光,像摞在一起的人物雕塑。但绝望的神色重新回到每个人的脸上。
   永连看着大伙,嘴角嗫嚅几下,却没发出声响。
   二驴子看见永连瞅自己,眼泪刷的掉下来,“三叔呀,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我……我还没成亲啊!”揪心的哭腔,立马引起黑子的伤感,也跟着呜呜咽咽:“我儿子才3个月,我真想听他叫一声爹再……”
   “别哭了!”永连终于吼道:“谁也别说丧气的话!我们肯定能回去!”他不知道刚才这声吼有多少分量,因为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只不过想转移几个人的注意力,却又不知接下再说什么。
   郑二钵子弓着腰,两只胳膊抱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嘟囔:“你们俩听永连的,我要饿过去了,怕挺不住了。”
   永连这才记起揣在怀里的玉米面饼子,便立马拿出来掰了两下,掰成四块,分给大伙,“二钵子说饿,才想起来,这臭记性。”他自嘲地说,“来,一人吃几口垫吧垫吧。”
   郑二钵子第一个抓起饼子就往嘴里塞。伙计们从早起到现在,水米未尽,劳累和惊吓让他们忘记一切,看着眼前黄灿灿的玉米面饼子时,才感到饥渴难耐。干拉拉的饼子,他们几个吃起来却是那么香甜。
   永连刚想往嘴里填,看郑二钵子三口两口将手里的饼子吃完,就递给他,“我不大饿,你吃了吧。”
   郑二钵子眼圈瞬间红了,他使劲晃着头,嘴里说着,“三哥我不吃了我不吃了”,手却不听使唤似的伸过来一把抓走饼子,塞进嘴里。
   三个人眨眼功夫,把饼子囫囵吞枣咽到肚子里,连点碴都没剩。一人一块,肚子里宛如掉个枣,但这枣却像强心剂,吃完了以后,每人眼里都现出了光泽,现出了对生的渴望和眷恋。
   郑二钵子看到永连连续站立把舵一天一夜,身体有些支持不住,便对他说:“三哥,你歇会抽袋烟,我替你把会儿舵。”凭心而论,郑二钵子出海经验并不比永连差,只是没跑过远海,永连担心他跑偏了航向。此时永连心里已有想法,接着微弱的光,他调整罗盘航向,从正南往西南行驶,进黄渤海水道,奔烟台附近海岸抢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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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寒冬腊月,大连海滨飘起雪花,好汉永连、郑二钵子、黑子、二驴子等几个人,为了过一个好年,出海捕捞海参,不想遭遇暴风雪袭击,顿时,风雨飘摇,命悬一线。在永连的带领下,他们顽强的与大自然搏斗,先是去三砣子抢滩,险些船毁人亡;后去财神礁,却又遭遇船体漏水、锚缆冻冰,怎么也靠不上岸…… 船舱涌进大量海水,寒冷和饥饿袭来,大家的精神几乎崩溃,他们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死神在召唤,好在领头人永连意志坚定,想尽办法稳定大家情绪,下定决心一博,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奋斗一夜,他们的体力消耗殆尽,意识模糊之际,“砰!砰!”几声枪声,惊醒了他们,终于有了生的希望!原来,他们海上“遭暴”后。船儿漂泊到了八路军胶东根据地附近海面,这才得救。这篇小说,写得惊心动魄,情节跌宕起伏,一波三折,故事性、可读性很强;语言优美、流畅,很有画面感;场景的烘托、人物的刻画都非常到位;通篇小说,始终洋溢着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表现了中国人民勤劳勇敢坚毅乐观的品格,是一篇难得的充满正能量的佳作佳作。倾情推荐欣赏。【责编:乐歌】【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40304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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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乐歌        2024-03-03 11:11:24
  这篇小说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一波三折,扣人心弦,特别是场景的烘托,人物的刻画,故事的叙述,非常有特点,显示了作者超强的文字功底和驾驭全局的能力,佳作,推荐欣赏。
人生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2 楼        文友:黄金山        2024-03-03 17:38:17
  精彩美文。学习点赞。
活到老学到老
3 楼        文友:黄金山        2024-03-03 17:38:22
  精彩美文。学习点赞。
活到老学到老
4 楼        文友:粗人        2024-03-04 18:50:54
  太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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