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接到刘杰的电话，我多少有些意外。
　　 刘杰是我的高中同学，五官端正，身高一米八二，八年前被一位女老板相中，成为了她的情人。他有媳妇，有一儿一女，干这种缺德的事，活生生的当代“陈世美”，因而在外边名声很臭。
　　 “志峰哥，我想找你咨询一件事。”“你说吧！”刘杰在电话中告诉我，凤姐走了，他想要她的房子，可她的家人不同意，不认可他们的关系。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约他面谈。
　　 两小时后，刘杰来到了我的办公室。三年没见，他比以前瘦了许多，像是青蛙被抽去了一根筋。我给他泡杯茶，看他失神落魄的样子，就问他有什么事？
　　 他说：“凤姐患乳腺癌，活检出来是晚期，乳腺都流脓了。化疗放疗，西医中医，啥办法都想了，挨了一年半，最终人还是走了。”
　　 “媳妇去世，老公是家庭财产的合法继承人，应该没有什么可争议的。”在刘杰讲述当中，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要凤姐那套房子，可她的家人不承认他们的关系，房子要不来。
　　
　　 二
　　
　　 这几年，刘杰和凤姐一直生活在一起，但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他和凤姐白天经营着一家生活超市，晚上打烊后，他开凤姐的红色标致，回东郊世际金华城小区的十一楼居室。两点一线，成双入对，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一对夫妻。他们没有领结婚证，也没有举行过仪式，算不上夫妻。
　　 刘杰说，房子是凤姐全款买的，他只是增添了几件家具，不值几个钱。我问他，超市是你和凤姐共同出资的吗？刘杰摇了摇头，说超市是凤姐独个开的，后来忙不过来，招店员时他才去的。凤姐见他人勤快又会来事，就给他开一万元的工资，每月结算一次。我问他，那辆车是谁买的？他说，尽管他一直开着车，但买车的钱是凤姐掏的。
　　 刘杰流着泪说：“我跟凤姐虽没领结婚证，八年来一直生活在一起，难道不能算是事实婚姻？”我十分遗悍地告诉他：“就算你们是事实婚姻，房屋、店面、小轿车都在凤姐名下，不适用分割家庭共有财产的相关法律条款。”
　　 听到我的话，刘杰神情沮丧，不服气地说：“你和周围的人一样，认为我贪财，其实不是。我要那套房，只是要留点念想，我曾经全心全意爱过一位女人！”
　　 也许我误解了刘杰，不过他的事我爱莫能助，除非他掏钱买下凤姐的那套房子。按照当前市价，得三百万元，以刘杰的经济势力，肯定买不起。
　　
　　 三
　　
　　 刘杰原是小包工头，手里头有个百八十万元，听人说股市能赚大钱，便扔下建筑活计，押上全部家当杀入股市，结果亏得一塌糊涂。媳妇见他成为了穷光蛋，气不打一处来，骂他是败家子，和他闹离婚，最终将他赶出了家门。
　　 就在刘杰处于人生低谷时，他认识了凤姐，来她的超市打工。他人勤快，能说会道，很讨凤姐欢心。凤姐买了套一百二十平方的三室两厅商品房，委托他负责装修。因被媳妇赶出了家门，他只能在凤姐的超市打地铺。凤姐看不过去，主动提出将客房租给了他。
　　 她给刘杰约法三章：第一，客厅、厨房、餐厅共用，主卧是禁地，未经她许可，他不得进入；第二，任何时候不得带他人入室；第三，他若惹她生气，她可以随时赶走他。
　　 尽管刘杰每天开着凤姐的小轿车，两人同时上下班，住在同一套单元房内，偶尔也会一起出去旅游，在别人眼里他们就是小夫妻，但她连一个指头都没让他碰过。这样的事说给谁听都无人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
　　
　　 四
　　
　　 凤姐患病后，刘杰一直在医院陪着她，跑前跑后，忙东忙西，从无半点怨言。当然了，凤姐有时会看在他精心照顾自己的情分上，转给他几千元的零用钱。她对他怀有很强的戒备心，临死都没有告诉他，她的银行账号及其密码。
　　 凤姐去世了，后事是由弟弟一手操办的。按照当地习俗，没有结婚女子的丧事要在老家举行，主事人一般是村子红白理事会的长者，同时负责登记吊礼。
　　 刘杰来奠凤姐，送了一个花圈，外加两万元现金。长者问他挽联怎么写？他说写“爱妻千古”。长者青筋暴起，人从椅子上站起，骂他是神经病，愤怒地质问他，凤姐没有出嫁，什么时候成为了你的妻子？
　　 弟弟看见了，赶忙走过来，拍着刘杰的肩膀，说我们出去说话。两人来到门外，弟弟递给他一根烟。刘杰问弟弟：“挽联如何写？”弟弟说：“怎么写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刘杰问：“哪谁说了算？”弟弟说：“当然是村主任说了算，你若要那样写，得把结婚证拿出来，否则他不会同意。”
　　 刘杰见和弟弟说不出结果，嘴角紧绷，眉头紧锁，生气地说：“连好坏都分不清，花圈我不送了，祭奠一下总该可以吧！”
　　 两人重返灵堂，刘杰点了三支香，拜了三拜，插上香案。他泪流满面，十分伤心地说：“凤姐，刘杰看你来了！”说罢，他朝凤姐的遗像磕了三个响头，连招呼也没和弟弟打，气呼呼地走了。
　　
　　 五
　　
　　 刘杰走后，弟弟松了一口气。此前，他总觉得还有事未了，脑子里想了半天就是想不出什么事。现在，他知道不会再出什么碴子，便搬了把椅子，在角落坐下打盹。
　　 弟弟是在睡梦中被人摇醒的，有人在抖音里发视频，斥责他想独占凤姐的门店和单元房。他听着瞬间打了一个寒颤，忽然间感觉一阵阴冷的凉气从他的后背掠过。弟弟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准是刘杰在背后兴风作浪。
　　 弟弟连忙拨打刘杰的手机，对方手机铃声响个不停，无人接听。他借了别人手机打过去，刘杰倒是接了。他主动提出给刘杰五万元补偿，让其删除抖音里有关凤姐的视频。刘杰嗤之以鼻，冷冷地说：“五万元，你好意思张出口，没有五十万元，一切免谈。”
　　 刘杰说完之后，气得弟弟脸色发白，浑身发颤，连嘴唇都哆哆嗦嗦的，高声嚷道：“你这是讹诈，我要向公安局报案。”刘杰冷笑一声，恶狠狠地说：“咱们彼此彼此，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凤姐的超市少说也值三百万元，加上那套单元房，遗产下不了六百万元，我要五十万元，算是心轻的，搁别人得和你平分。”弟弟咬牙切齿，本想发作，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嗫嗫嚅嚅地说：“这个、这个、这个，你这是犯罪，要吃牢饭……”刘杰一听，哈哈大笑，说话的声音比先前高出许多：“我是吃粮长大的，不是吓大的！”弟弟听着鼻子差点气歪了，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刘杰气乐了，詈骂道：“我随时奉陪，你不来就不是娘生的！”
　　 尽管刘杰的口气很硬，可他充其量只是凤姐的伙计，也就是性伙伴，从弟弟手中能否要回五十万元，一点把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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