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幸福里的失落(微小说)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腊月。
黄三忙完了地里的活闲了下来,便美美地睡了几天,直到浑身疼得没法再睡了才出了家门,看着地里已起了尘土,麦苗,菜籽干巴巴的。黄三不由地抱怨起老天来。手机不停地响着,他知道这是牌友们开始勾魂了。往年的这个时候,已是白雪皑皑。只有下了雪,人们的心里才会真正闲下来,无论干什么事都变成了天经地义的作为。今冬干旱得时间长了。虽说打下的粮食值不了几个钱,但这嘴总是要张的,在粮食囤里挖不显起,如果化钱买,贵不说,吃起来还不健康,面粉中各种添加剂应有尽有。自家种的庄稼,粪上的,成本高些,吃着放心。
一大早黄三的老婆嘟噜着让他去拉水,他尽管向老婆解释了还有些泉水,老婆还是认为过年准备充足些好,防止天气变了。虽说老黄心里不愿意去,但他明白如果老婆继续这样嘟嘟下去,肯定又会影响团结。多年来老黄已养成喝茶的习惯,喝得越久,越是注重茶道,就连茶具都变得讲究了许多,儿子网购的茶具让他明白了喝红茶、绿茶的讲究。为这事还和老婆发生了争执。最终在儿子的参判下,那套精致的茶具被放在了茶几上。至此以后,老黄还特意买了一本《茶道》,开始了他的研究工作。不过老婆仍然端着她的大茶杯喝茶。面对茶具冷不丁来上一句“不嫌麻烦”。老黄悠然自得地品着茶,很不熟练里玩着手机,并评说着手机的各种坏处。
他打开了水龙头,想看看这几天水是否清了。浑黄的泥从管道里喷了出来,水龙头里传来“噗噗”的响声,他无奈里把水龙头关上,开起电摩出了巷子。
街上的人稀稀拉拉,两岸的摊子几乎占去了大半个大街。人们哆嗦着,骂着今年生意难作,摆摊子只是止心慌。非洲猪瘟疯了似的蔓延,给养猪的人造成了重创,满街的猪肉实在不好卖。吃猪肉的人也减了量,大有谈猪生变的感觉。
“老黄,拉水,肉打了没?”
“黄叔,这是我家养的,纯粮养的。”
“你牛皮啥哩,打些肉。”黄三摇着头。
“吃不死你!”卖肉胡把刀子在肉上弹得啪啪作响,并翻开肉“检疫”印章,“耀县杀的,没嘛哒。”
黄三只是笑了笑,车开得很慢,不再搭理。
他后悔自己不该这时出来,想回去,无奈今天是年的最后一天,要是在过去到别人家担水准会挨骂。长长的车队堵塞了半条街,他心里真不明白买车有什么好处,光养一辆车一年得万元,还是自己这个方便,他不仅为自己的决定有些小得意。人老了,只要儿女们过得好,也就知足了。年青时为了日子受了不少苦,好在熬了过去,一对儿女上了大学,他心里很是惬意。自从有了孙子,他的头便抬得更高,虽说儿子并没有给他多少钱,但在他的心里知道儿子给了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幸福就这样来到了黄三的身上。早先还和老婆为些鸡毛蒜皮的事争以吵,现在他终于活明白了。人也变得温柔了,这道让老婆有些不适应。
生活就是这样,让人懂得了做人的幸福。
年的味道浓了,稀里哗啦的鞭炮零星地响了起来。
来到河里的泉水边,拉水的人排成了长队,各式车辆应有尽有,要不是社会发展的如此神速,也许我们还用着水担、棍子挑水,就连男男女女穿着的衣服还打着补丁。人上了年纪,总爱伤情,动不动就流出泪来。在老黄的心里这些事仿佛发生在昨天。
山谷在冬的寒冷里禁固了河流的冲动,哗啦啦的流水声已荡然无存,翠绿葱郁的美景变成萧瑟的冬日残景,成堆连片的树叶干枯得见火就着。冬日的风似乎和黄三作对,在河道里漫悠悠地晃荡着。河对岸的那块巨大石头,平铺着横卧在河道里成为了连接两岸的天栈。那是他小时候放羊常常躺着的地方,太阳暖阳阳地照在上面,石头暖烘烘的,舒舒服服里躺在上面,对岸山坡平缓开阔,放眼望去,羊群全在他掌控之中。黄三渴了喝上几口清澈见底的河水,小鱼儿从嘴边滑过,在河边的浅水滩和小伴们搬起石头,抓螃蟹吃螃蟹腿,享受淡淡的咸味;在河边的草丛里抓尻子大的蚂蚁,吃那酸酸的蚂蚁屁股……
黄三不由摇了摇头笑出声来。趷蹴在巨石上,抽着香烟,让他感到温暖和幸福。回忆似乎成了黄三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情一景都充满着年少的美好。在这里他认识了老婆菊花,那时坡上开着黄的、紫的菊花。他来到泉边担水,遇到了在河里洗衣服的几个临村女娃,棒槌捶打衣服的声音在河道里回响着,皂角经过河水的浸泡变得松软了许多,姑娘们便用棒槌把它捶碎,然后加在衣服中,使劲揉着搓着,欢笑着讨论着见到那个小伙子长的俊,那个小伙子长得美。猛然间一个姑娘发现了黄三,便低下头去使劲洗起了衣服。其中一位姑娘道:
“她这大,乍不说话啦。”
那位姑娘朝着远处努了努嘴。
说话的姑娘抬起头看了看:“这有啥他担他的水,咱说咱的话。”
几位姑娘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了黄三,不由红了脸。
“你有本事你把他跟了。”
黄三听道了这句话不由笑了。当他从他们身边走过时,有人大喊道:“菊花你女婿来了!”
气得菊花用手撩起河里的水直朝那个姑娘扬去,吓得那个姑娘掉在了水里。
黄三红着脸走了过去,不由自主地轻声问道:“洗衣服哩。”
身后传来女孩子们的嬉笑声。
这也是黄三平生第一次当这么多女娃问大家。
黄三进家门时,天空已飘起了雪花。要不是菊花催着去拉水,也许这个年就喝不上正宗的茶水,论道的精神也就索然无味,在他的心里自然也就没了讲茶的资本。
“怎么才回来?”
“到我们谈恋爱的地方逛了一圈。”
菊花望着黄三骂道:“老骚青,那有啥逛头。”
黄三指着老婆:“你懂个屁!”
菊花少了往年的张狂,也没了见人就说儿回来了孙子回来了,只是一个劲地叹气。往年疯了似的上油锅蒸这蒸那的劲头也没见了。黄三尽管催了几次,她还是赖得动弹,不止一次里嘟囔着:“没几家客,搞各子。”
望着别人家大门上的红对联,老黄把贴上去的对联又撕了下来,菊花问他他只是说了句没意思。便无聊里转起了电视台来。
老黄俩口子生活了一辈子,一对儿女在外面忙于工作,黄三回想着刚才在巷子里放水时临居孩子们回家过年的情景,心里不由地泛起一阵酸楚来……
一场瑞雪如期而至,黄三模糊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儿孙们归来的身影正晃动着朝着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