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好啦，快来人啊，救救我的孩子吧。”一个年轻的妇女大声地呼喊着，那声音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
　　 就在刚才，一个调皮的小男孩一头钻进了夏宇集团大型商场的保险柜里，不幸的是他将保险柜的门随手带上了。孩子在里面怎么也打不开，急得团团转，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女人围绕着保险柜转圈，来回搓手，见人就求。这可不是一般的保险柜，是用坚硬无比的钢铁铸成的，密封性极好，保险柜里一片漆黑，小男孩在里面吓得大哭起来：“妈，我要出去，我不想死！”孩子尽管拼尽全力呼喊，但是传到外面的声音并不大。
　　 “他是怎么进去的呢？”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
　　 “好像是营业部副经理郝业民在整理保险柜里重要文件时，这个孩子突然闯了进来，冲进开着的保险柜里，悲剧就这样发生了……”知情人边说边摇头。此时郝业民正在拨打电话求救，还有人报了警。
　　 保险柜里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弱，里面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许多人闻讯朝这里赶来，把经理的办公室堵得水泄不通。
　　 “不行，这个保险柜，只有经理王一新才有钥匙，可是他早已乘坐飞机离开了这里。临走时，他特别交代郝业民整理好文件后就将保险柜的门关上。”商场的营业部副经理解释道，他边说边打电话给经理，可是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在商场二楼转角处值班的范大头闻讯也赶了过来，他是公司里最年长的保安，四五十岁，家境贫寒，长相有点拿不出手，人胖，个矮，腿瘸，所以至今仍是单身，与八十岁的老娘相依为命。他的脑袋与身子的比例极不协调，差不多是普通人的两倍大。他一脸虚胖，笑起来脸上堆满了赘肉，平日里不爱言语，为人非常低调，不过一般情况下，别人有求必应，今天却有点反常。范大头看了看保险柜，脸上表情凝重，站在保险柜前一动不动，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男孩的母亲不知怎么的一眼就认准了他，走上前去，扑通一声跪下了，恳求道：“师傅，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女人声泪俱下，看着范大头像抓住了孩子的救命稻草似的。这个女人穿着时尚，头上戴着一顶红帽子，穿着一身红衣服，鼻梁上架着一副粉红色边框的近视眼镜，皮肤白皙，嘴唇红润，气质非凡。
　　 “这，这，这……我可开不了这样的锁……”范大头的大圆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后退，感觉这女人仿佛要吃了他似的。正当他转身想走时，女人一把扑到他的身上，顿时闻到一股香水和着烟草的混合之味。她给他跪下了，声嘶力竭地喊着：“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快不行了。”
　　 “我没有钥匙，怎么开呀？你还是找别人吧！”范大头一把推开这个似曾相识的女人，朝商场的一角走去。他看这个女人有几分眼熟，可是又说不出到底在哪见过她。她的母性令他感动，可是他确实帮不了这个忙。
　　 众人一脸疑惑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女人，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看着渐渐远去的范大头，嘴里不停地喊着孩子的名字，声音是那么凄厉。
　　 其实这个女人找范大头开锁也不是空穴来风，在当保安之前他就是当地有名的开锁、修锁师傅，这事众人皆知。可是一件糟心之事让他彻底放弃了老本行，转而当上了保安。
　　
　　 二
　　 三年前，在一个蝉鸣狗叫的夏日。范大头戴着一顶破草帽，像往常一样，骑着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走街串巷，大声吆喝着：“专业开锁，公安备案。”车前的破铁篮子里插着一块塑料牌子，上面写着“专业开锁，电话：7777777”，这真是一个非常好记的电号码。年轻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七个“7”；老人站在那里眨巴眨巴眼睛，搞半天还没弄明白那到底是几个7？要是以往范大头走街串巷，大声吆喝大多没人理会，所以他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可是那天突然有个年轻的女人叫住了他：“喂，开锁的，别走，我家有锁要开。”
　　 范大头转过身，回过头，停稳了自行车，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女人。她估摸有二十多岁，穿着一身红裙子，皮肤白皙，嘴唇红润。这女人明显不是乡下姑娘，她怎么会在这里呢？范大头心里犯起了嘀咕：这破旧的瓦屋怎么会有锁要开呢？
　　 “哦，对了。我不是让你在这里开锁，这是我娘家。我家在城区，家里有一个保险箱弄丢了钥匙，急用钱，急死人。你能开吗？”说着，年轻的女人从兜里掏出一支香烟悠然地点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瞬间合上了。没一会儿，又微微睁开，从嘴巴里吐出一卷青烟来，袅袅娜娜地上升着。范大头傻愣愣地看着红衣女人，冒出一句来：“你想好了，开锁有点贵哟。”
　　 “钱不是问题。”红衣女人坐在摇椅上，跷起了二郎腿，“你要来一支吗？”
　　 范大头连忙摆摆手，红衣女人在一张信纸上快速地写上她的住址，对他说：“明天下午两点我在家等你。”范大头接过那张纸条，骑上自行车，朝前走去，心里却敲起鼓来。这女人是什么身份，她的保险箱里肯定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开保险箱比开一般的锁难多了，最考验是人的耐心与手感。不过，范大头毕竟是专业的开锁师傅，干这一行已有二十多年，虽然难，但他还是比较自信的。
　　 第二天下午，范大头按照红衣女人指定的地址，来到城区，找到了这个女人的家。敲了敲门，红衣女人穿着睡衣，两眼惺忪，脸上不再光滑水嫩，卸妆后与昨天简直判若两人。红衣女人打着呵欠，说道：“进来吧。”这女人的家里可真阔气，房子不但大，而且装潢上档次，家具全是高档的，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红衣女人将范大头引进了卧室，床边有个衣柜，衣柜里藏着一个保险箱。这个箱子并不大，大约有两个药箱大，标准的长方体。范大头碰了一下，箱子立马发出报警声，那声音非常刺耳，女人连忙捂上了耳朵。
　　 “密码多少？”
　　 “我不知道啊！老公出国了。”
　　 “那钥匙呢？”
　　 “你开玩笑吧，有钥匙我请你干嘛！”其实保险箱本来有两把钥匙，其中一把被丈夫带走了，另一把被红衣女人弄掉了。至于掉哪儿了，她也不知道，为此她将家翻个底明朝天都没有翻到。
　　 “哦，对了。”范大头胖脸窘得通红。他用耳朵轻轻地贴着保险箱，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山谷叮咚的流水声，是那么美妙，那么悦耳动听。“砰”，保险箱的门突然自动弹开了，里面露出了一堆黄灿灿的金条来，金条旁边竟然有一把钥匙。原来保险箱的钥匙放在里面了。或许是她老公不小心所为，反正钥匙已经找到了，女人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红衣女人被这一幕惊呆了，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揉了揉，仔细端详着范大头手上的金属丝。只见范大头微笑着，将手上的细如发丝的金属丝抽了出来。
　　 “这也太神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职业秘密，不便透露。”范大头微笑着答道。
　　 红衣女人用好奇的眼神盯着范大头，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只用了几秒钟就打开了这个无比可靠的保险箱的锁，真是不可思议。
　　 “就用这个啊！”范大头晃了晃手中的黄色金属丝。
　　 红衣女人没有吭声，直接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了范大头，范大头连连摆手，表示找不开。像这种业务，他顶多收50元，开一般的铜锁，只需要10元。红衣女人将钱塞给他，将他推出门去：“不用找了，走走走！在我们家看到的一切，不准对外人说。否则你要倒霉。”
　　 对于女人的警告，范大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呵呵一笑，攥着百元钞票，去城里找一处小酒馆，好好地饱餐了一顿。当然这点钱不够用，他自己还贴了一点。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像这种轻松挣大钱的机会不多啊！这范大头啊，酒一喝嘴巴就把不住风，什么都往外说，这城里人本来并不了解他这个开锁的师傅，经他自己这么一宣传，一下子许多人都知道了他。不少人留下了他那七个“7”电话号码。那户有钱的红衣女人也成了人们羡慕的对象。
　　 一天，范大头在大街上正常吆喝着，突然被民警拦住了去路，拿出逮捕证，依法将其拘留。范大头一头雾水，心怦怦直跳，他向来严守法纪，不偷不抢，从来不干违法的事，怎么会遭此“横祸”。坐牢倒不是很怕，只是给老母亲丢脸了，八十岁的老母亲，从小对他的家教甚严，因此养成了他老实本分的个性。对于善良的百姓来说，进局里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一路上，他低着头，不敢正眼看人。
　　 来到派出所，办案的张警官厉声说道：“范大头，你上次开锁的那户人家，女主人叫李秀红，她家的保险箱被盗了，你有重大的作案嫌疑。李秀红家门窗没有遭到破坏，显然小偷是开锁进去的，符合条件的只有她自己的家人和你。她的家人不会监守自盗吧？只有你知道他家的秘密，并且只有你有这个能力进入屋子盗取财物。更重要的是，有人看见当晚你在案发附近溜达。说说，你那天晚上去哪儿了？”
　　 “那晚在家睡觉啊！”范大头情急之下，胡乱编了一个理由。
　　 “不对，有人看见你出现在李秀红家附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说实话，范大头那天下午帮李秀红开了锁，很轻松地就挣了一百元，于是他在城里喝醉了，晚上在公园的椅子上睡着了，半夜酒醒后，四处闲逛，确实在李秀红的房子附近逗留过，并且与一个流浪汉相撞，俩人还互怼了几句。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虽然他说了实话，可是警察不听他的一面之词，案发现场又有他的指纹，真是百口莫辩，不过，想要定他的罪，还缺少一项关键的证据——目前没有发现赃物。经过民警们轮番审问，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范大头实在受不了了，最终只得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谎说赃物赌博抵债了。他本想喊冤，可是没人听他的。正当他入狱一个月之后，好消息传来，原来是一场误会，金条被盗的那天晚上男主人赵无术回家怕老婆知道，悄悄地取走了金条，兑换成现金赌博输掉了。输了这么多钱之后，怕老婆责骂，一直不敢回家，家人还一直以为他在国外呢。当然，赵无术做生意是把好手，会赚钱，但也会败家。
　　
　　 三
　　 出狱后，范大头得到国家的一点赔偿金后，心灰意冷，从此不再从事开锁的业务。有好心人介绍他到商场当保安，这正合他意。早些年，他跟着叔叔练过功夫，有一定的武术基础，跟高手没法比，对付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再说现在的保安也只是装装样子，没有多少架要打。
　　 “喂，范师傅，你在想什么呢？”正当范大头犹疑之时，商场保险柜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声响，那孩子恐怕已经窒息而死了。
　　 “不好啦，那孩子不行了。”
　　 孩子的母亲，当即晕倒。范大头连忙转身朝保险柜走去。像上次一样，他侧耳倾听，然后用手轻轻地转动旋钮，只听咔的一声，保险箱的门弹开了，里面除了一台录音机，什么都没有。范大头立刻瘫坐在地上，他脑瓜子顿时嗡嗡作响，吃瓜群众也变得目瞪口呆——孩子呢？难道飞了不成？
　　 “范大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跟我们走一趟吧。”这时，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民警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地上晕倒的孩子的母亲此刻竟奇迹般地站了起来，摘掉了帽子，拿掉了眼镜，冲着范大头微笑着说：“你还认识我吧？”原来这一切都是“阳谋”，这个女人是在配合警察演戏呢。
　　 “认识……你就是那个……害我坐牢的女人李秀红吧。”范大头定睛一看，嘴唇翕动，老半天才回答。
　　 原来范大头来这里当保安已经有三年了，一个月前，商场里保险柜里丢了五万元现金。这笔钱是商场用来搞促销活动奖励给客户的，没想到，头天晚上保险柜里的钱不翼而飞了，钥匙没有丢，保险柜也完好无损，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到底是谁干的呢？这令办案民警非常棘手，案件一时陷入了僵局。当时，没有人怀疑到范大头的身上，因为他非常老实，又没有作案时间，案发时与几个保安朋友在外面喝酒，分身乏术啊！所以办案民警将他排除在外。但是这个案子迟迟破不了。有一天，刑侦队新来了一位副队长，他就是几年前亲手将范大头送进监狱的张警官。他怀疑是范大头干的，但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总不能像上次那样没休没止地审讯吧。上次的事，按照相关规定，他已经受到了上级有关部门的处分，自己也做了深刻的检讨。这次他不再鲁莽行事，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这种引蛇出洞之计。可能有人会问，会开锁也不见得就是范大头干的呀？这种锁一般的高手都没有办法打开它，只有范大头有这种能力。另一路民警通过调查得知，案发第二天，范大头正好给母亲交了五万元的住院费，将母亲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你后悔吗？”张警官问道，“之前是我们办案心切，冤枉了你。在这里向你道歉，不过这次没有冤枉你吧？”
　　 “不后悔，为了母亲能活着，我就是死也愿意，就是……”范大头欲言又止，眼睛里噙着泪水……
　　 “当时，你不是在跟同事喝酒吗？怎么去偷的？”
　　 “我趁他们喝醉了，只用了几分钟就回来了。”
　　 张警官双手紧紧地攥住他的手，眼睛里噙着泪花：“三年前，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是……”
　　 几天之后，穿着便衣的张警官出现在范大母亲的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