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老朋友(散文)
上班闲聊,一同事突然喟然长叹:“老了!”我看她皮肤依然光洁,头发依然乌黑,身材依然窈窕,说:“你一点都不老呢!”她说:“老朋友像是不来了!”我瞪了她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意思。原来,她口中的“老朋友”是例假的代名词,而我称之为“大姨妈”,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同事年长我六岁。看着她有点悲哀的语气,我也悚然而惊,我不正沿着她的后尘奔向衰老吗?我嘴里还在安慰她:“女人更年期一般在四十五到五十五之间,你四十八了,大姨妈走了也正常。有的人三十多大姨妈就弃她而去了。”她有点茫然地点点头,含糊地应着我的话。
记得有位女作家说过:“在女人的一生中有两次地震,一次是月经初潮,一次是绝经。前者象征着一个真正女性生活的开始,后者则意味着某种重要生活的结束。”当年,十二岁的我上初中在学校住读,看见同龄的女孩郑重其事叠卫生纸,躲躲闪闪地上厕所,对我的好奇询问讳莫如深。那有点神秘的女性生活,我始终一无所知。我像一个男孩子成天蹦蹦跳跳,喝凉水,淋雨踩水。别的女同学则在那特殊的日子,小心翼翼,禁忌颇多。有的女孩腹痛如绞,有的女孩精神萎靡,我很庆幸我跟她们不一样,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乱了阵脚。看着青春期的女孩,身高猛窜,身材玲珑有致,脸色生春,我依然是个假小子,矮小,扁平,腊黄,我的青春期还在来临的路上。初中毕业的骊歌都要唱响了,有一天,我的白裙上绽开了一团暗红的花,伴随着难忍的腹痛,我仿佛被火烫了一样,这个茫然心慌的所谓女性生活的开始。我惊慌失措,羞羞答答,没有人引领我渡过那惶恐不安的日子。中考,是莘莘学子们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她们埋头苦读,我羞于请教他人,却悄悄翻出《生理卫生》课本,一知半解地探索自己身上发生的改变,还害怕同学看见笑话我看“禁书”。那个年月的孩子是羞于启齿谈人体生理现象,更毋论性了!我的“老朋友”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来了!
后来,上卫校,学护理专业,“老朋友”对我不再有新鲜感,我也能落落大方地说出口。不就是一种惯常的生理现象吗?每个月那几天,我会腹痛腹脹,没精打采,也曾口出牢骚:“下辈子做个男人,便没这么麻烦了!”“老朋友”让我痛苦的同时,也悄然送了我一份厚礼:我上卫校时只有155cm的身高,毕业时变成了160cm,秀发如云,面色如霞——原来,晚开的花儿也不失美丽清雅!只是,我一个人静静寂寞地等了那么久!后来,工作了,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忙忙碌碌,根本没想过“老朋友”哪一天会爽约不来,更不会想象到哪一天我又是一副怎样的容颜:白发如霜,皱纹如壑吗?也许吧。那时,我又是怎样的心情,会哀叹年华老去吗?也许吧。年少之时,只顾眼下,今朝有阳光,不想明日风雨狂。
人生,美好的年华,如电抹。那天,我同儿子在餐馆吃饭,那位服务员大姐指着我儿子说:“你这么年轻,只有三十多岁吧,怎么有这么大的儿子呀?”她满眼的惊奇。我灿然一笑,“我儿子十七岁了,我能年轻哪儿去呢?”儿子也笑说:“老妈,你真的不显老,跟我小时候的印象一样。”唉,干穿万穿,马屁不穿。在孩子青春蓬勃的时候,当妈妈的就已经按部就班地老了,皱纹,白发,记性衰退,眼神昏花,连“老朋友”也要无情地告别,人生的第二次地震,也会猝不及防突袭而来。我的一位相交甚笃的同事,“老朋友”刚走,医学上讲的更年期综合症十分严重,哪哪都不痛快。黄石、武汉各大医院穿梭看病,也没查出任何器质性病变,可她就是觉得身体不舒服,有病没查出来,上班空闲了不停地诉说身体的不适症状。我看着她很揪心,也在暗暗担心自己,哪天“老朋友”走了,也会像她那么抓狂吗?心里没底。对原来烦人的“老朋友”有了一些依恋之心!
人,都会老去,这是生命的规律,如花开花谢般自然。不必哀叹“晓镜但愁云鬓改”,也不必伤感“朱颜辞镜花辞树”。世间谁人会长生不老,驻颜有术呢?从一个女孩,成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渐渐褪去青春的华彩,即使感叹伤悲也无可奈何。一个生命不可抗拒走向衰老的同时,新的生命也如雨后春韭,一茬一茬绿意盈盈。一个女人,送走了“老朋友”,便应以一种达观宽厚的心境去生活,即使眼波不再流转,即使面容不再妩媚,做一个慈祥善良,简言知足的老太太,岂不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