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换季时收拾衣物，在衣柜的最底层，有一件厚毛衣引起我的注意，这是一件我自己用深紫色毛线织成的，起码得有30多年了，一直不舍得扔掉。这是一件开衫，当年是作为外罩穿着的。我自己设计的花样，有领子，有兜，当年很时尚呢。记得我同时织了三件这样的毛线外套，分别送给了两位大姑姐，她们也是十分喜欢。
　　 时过境迁，如今人们不再穿着这样厚重的衣服，也很少有人整天用毛线编织毛衣毛裤了。各种轻柔、精美、舒服的保暖衣裤早已取代了毛线织物。可是，我依然把它当做一件值钱的物品保管着，放在柜子的最底层收藏。它记载着一个时代的特征，记载着一段历史和温馨的故事。
　　 说起编织毛线，得回到我刚有记忆的幼年，那年我家住在泰来县城老街的中南段，一个临街的、低矮的、租来的小房子里。这个院子很大，我经常看到一位漂亮的姐姐背着一个用白线（做针线活儿用的线）钩成的背包，外面是镂空的花，里面衬着红色的里子，背在肩头十分好看。我有点儿着迷，很想自己钩一个这样的背包。于是，我找来一段铁丝，弄了一个小钩，把破旧的袜子拆成线，试着钩，却怎么也钩不出来花样。这个钩成的背包成了我特别向往的物品，期待着有一天我学会钩织手艺，钩一个自己喜爱的背包。
　　 等到我八九岁时，我家搬到石家油坊居住，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一天，邻居小孩儿给我一枚编织机上的钩针，那个钩针的钩稍微大一些，而且还有一个活动的小机关，我如获至宝，整天拿着这枚钩针学习钩针技法，其实，没谁教我，就是自己琢磨，终于钩出来一段小辫子，这是钩针的最基本的技法。但是，这个钩针是不能钩出成品的，我很失望。后来，我又学会了用两根竹子织针织出一片东西，还学会了织袜子。都是自己琢磨的，袜子脚跟部分我不会织，就看买来的袜子袜根是怎么回事儿，终于学会了。我的第一个成品就是用母亲做针线活的黄绿色的线织成一双袜子，虽然歪歪扭扭的，不怎么平整，却是一个成品，心里还是特别高兴。
　　 于是，我便把穿破的袜子收集起来，把破损部分剪掉，其余的拆开缠成线团，等攒到够织一双袜子了，就开始编织，记得我织了好几双五颜六色的袜子，给弟弟妹妹们穿。
　　
　　 二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毛线是紧缺物品，而且价格比较高。一般人家也买不起毛线，那时的毛线十几元或二十几元一斤。一次，我看到百货商店有卖毛线的是浅驼色的，我特别喜欢。回到家和母亲念叨，那毛线如何如何好。母亲心里早有了打算，等把钱攒够了，就对我说：“去买点儿毛线吧，织一个毛坎肩吧。”我高兴地跑到百货商店，买回六两毛线，织了一件毛坎肩。
　　 有一件事儿，说起来特别不好意思。我的舅舅在沈阳当兵，他用津贴费买了7两翠绿的毛钱，寄过来，让我给织一件毛坎肩。母亲看到翠绿的毛线，喜欢的不得了，说：“一个大小伙子，穿这么鲜艳的坎肩，可惜了这毛线了！”就对我说：“把咱家那旧坎肩拆了，重新给你舅织一件，这个就给你自己织一件坎肩吧。”我觉得有些不合适，我说：“那我舅不得生气啊!”母亲说：“没事儿，你织完就给他寄过去吧。”过后，果然不出我所料，舅舅接到包裹特别高兴，打开一看却特别生气，本来翠绿色的毛线，变成了浅驼色的了！舅舅好久都没转过弯来。我虽然美滋滋地穿上翠绿色的毛坎肩，心里却是十分别扭。
　　 我参加工作以后，业余时间就是钩织各种物品，终于圆了我的钩织梦。白色棉线很便宜，我便买来好多线团，这时早已不时兴钩背包了，我就钩茶盘罩、窗帘、门帘等物品。业余时间就是钩这些东西。
　　 结婚以后，有了孩子，织毛衣毛裤，就是家常的活计了。那个年代大多数女士都是编织好手，一家老小的毛衣毛裤都由自己编织。每到一处，都可以看到织毛活儿的人，就像现在人们玩手机一样不离手。
　　 钩织手法熟练了，我就在花样上下功夫，买来十几本钩织的工具书，按照书上的图案钩织花样。两个女儿小的时候，是我钩织毛线活儿的最鼎盛时期。不论是下乡或是去省城、市里开会，必须带上一件毛线活儿，在火车上，在宿舍里甚至出去游玩的景点，我都手不离毛线活计。那些业余时间一点儿也没浪费，都用编织填满了。
　　 织毛线，也得精打细算，减少开支。两个女儿的毛衣毛裤，基本上一两年一换样，每次都换不一样的图案。记得最让我费功夫、最漂亮又实用的一件毛衣却是用旧毛线织成的。大女儿有一件红色的腈纶毛线织成的毛衣，她长高了，旧毛线就不够用了。我忽然想起爱人有一件破旧的黑色毛背心。那是他下乡插队时他二姐送给他的，虽然年久破损了，但是毛线却是全毛的。洗干净以后，毛线发亮。我便想到把这个破损的不能再穿的旧毛背心拆了，和红色的腈纶毛线放到一起织一件太阳花的毛衣。于是，把黑色毛线洗干净，一段一段地捋好缠成团。用黑色毛线做底，织三趟平针，一边织一边往里续毛线，然后用红色毛线织太阳花，（并五针，加五针，就是一朵花）没想到织出来的效果特别好。黑色纯毛线虽然是一段一段的，根本看不出来接头，很平整。红色的太阳花凸显出圆圆的花朵，很有立体感，厚墩墩的，特别保暖。这件毛衣大女儿穿小了，小女儿穿，也不用拆了，洗一洗也不变形。这件旧毛线混在一起织成的衣服一直到小女儿也穿不了了，才作罢，放在那里舍不得扔掉。后来，这件毛衣捐献给贫困户了，心里还是有些依依不舍。
　　
　　 三
　　 八十年代初，省城哈尔滨有卖腈纶开司米线的，在县城就是稀罕物。这时我已经到县妇联工作了，听说县委副书记（女）去哈尔滨学习，我们几位女士就请杜副书记给我们代买开司米线。我买了一斤白色的开司米线，当时也没想到织什么，就是喜欢。当那个白色的开司米线买回来的时候，我打开包装一看，喜欢的不得了，细细的线条，雪白的，柔柔的，咋就那么金贵呢？我想：这么好的线，一定要织或者钩出一件漂亮的衣裳，也不愧对这么好的开司米线啊！回到家里，我就翻看钩织工具书，用旧线试着织各种图案。经过一番比较，我觉得应该钩一件开衫，可以露面穿。便选了一个既简单又好看的图案，还略做修改，钩出一件开衫来，真的很漂亮。
　　 这件衣服更像一件外搭，里面穿上深色的衣服，衬着更好看，显得洋气、大方、高雅。我穿着这件衣服去哈尔滨参加为时三个月的妇干班培训，一次我洗干净衣服挂在公用卫生间里，被大兴安岭的一位年轻的妇联干部看中了，非得找出这件衣服的主人。后来，她来到我的宿舍，和我学习钩外罩，当时好几位女士跟着学，都钩出来一件开司米线外套，一时间钩织成风。
　　 也是在省妇干校学习期间，我织了一件比较大的成品。用浅驼色开司米线给我爱人织一件开衫。开司米线很细，用细针织着鱼骨花，特别费力。每天的早晚或者周日，我就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织着毛衣。即转移了我对爱人及女儿的惦念，又填补了学习之余的空闲时间。男士宽大的开衫织成之后，累得我颈椎也疼，眼睛也花。但是，看着平整厚实的开衫，心里特别的舒服，很有成就感。爱人穿上也非常合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买的成品呢。这件衣服爱人每天穿在身上，心里美滋滋的。穿到哪人见了都会问，爱人会幸福地说：“我媳妇给我织的！”人们听后都会投来羡慕的目光。那件开衫爱人穿了好多年。
　　 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穿毛衣不仅是时尚，也是人人必需的生活用品。我还是精打细算，尽量花很少的钱，利用好现有的毛线织出合身的衣服。
　　 我在妇联工作期间，正式盛行穿手工织毛衣外罩的时期。我给自己织一件草绿色毛衣外套，还用旧线织成一件咖啡色与白色混合成一股线的毛衣外罩，宽松、合体、还十分的雅致。那是一件旧腈纶线衣拆了后，配上一股白色开司米线织成的，属于旧物利用，效果却非常好。
　　 后来两个女儿先后结婚，我用最好的毛线分别给两个女儿织了红色、粉红色的毛衣。样式、花样孩子们都很喜欢，我更是打心眼里有一种成就感。
　　
　　 四
　　 时间把人们带到了新时代，人们的生活水平显著提高了。吃穿住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们不再为穿衣、吃饭精打细算了，人们的穿着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商店里、网络上各种时装琳琅满目，具有时代特色的衣服饰品数不胜数。那些厚重的毛衣、毛裤很少有人穿用了。早已被轻柔、舒适、做工精致的衣物所取代。
　　 毛线成品也成为了一种工艺品了。前几年，网络上流行钩披肩，我又上了瘾，先后买了十几斤毛线，给亲人、朋友们钩“贵妇人”披肩，作为礼物送给她们。现实生活中我没有看到有几人使用披肩，但是，它是时代的产物，寄托着我的情谊，寄托着我对毛线的一片痴情，它也会记载着时代的特征，以一种工艺品的形态被人们收藏。
　　 说起毛线，有好多话题，有好多美好的回忆。每每看到那件厚敦敦的毛衣，我的思绪就会穿越到上个世纪的那段岁月，虽然生活拮据、物资短缺，却给了女士们一个学习技法、展示才艺、装点生活的机会。那些一束一束的毛线，缠成一个个线团，再通过我们的双手，一针一线编织出一件件成品。是精致的工艺、是生活的必需、是对亲人或朋友的爱，是充满温馨的生活。
　　 毛线活儿，不再是人们的必需，它属于过去时，我却觉得，它依然陪伴着我，在我的身边，在我的心里。也许有一天，人们会想起它独有的特质，心灵手巧的女士们会重新拿起钩针、织针，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去构思一件毛衣，去一针一线编织出自己喜欢的、独一无二的新款毛衣来。再现毛线独特的风采，经久不衰。
　　 2024.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