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沸沸扬扬的、让人痛心疾首的当数邯郸少年杀人事件了。
　　 “校园霸凌”这几个字时不时地会跳出来刺痛我们的眼睛和心灵。那些图片、视频我都是不敢去看的，我通过语音听了几篇文章——因为我也曾经“被霸凌”过。
　　 20多年前刚到省城上学的时候，我的家庭条件（经济方面和父母感情方面）是宿舍里非常不好的。我那年上学的时候是申请了助学金贷款的。我上学的第一天，从上到下：上衣、裤子、鞋子，都是穿我二姐的，包括带的手表（至今我都保存着，虽然已经坏了）。那年我18岁，她31岁。衣服都是九成新的，但大家稍微想一想，就能想像出18岁和31岁穿的款式、颜色会有多么大的出入，但这也是当时结婚才11年生活也很困难的姐姐倾尽全力给我的，我就穿着这样的衣服走进了省城非常不错的一所中专校园。
　　 一天我把洗了的线裤挂在了宿舍的晾衣绳上。同宿舍的一个女孩一看见就指着我的裤子大笑，“你那是什么裤子呀？那么长？全白色的线织的？而且裆部怎么还补了一块布呢？”那线裤是二姐用积攒的姐夫工厂发的白色劳保线手套拆了织成的（没钱买毛线，很多人家都这样做）。是二姐穿过的，因为裆部磨坏母亲就缀补了一块白布。因为是纯棉的太吸水，洗了以后非常沉，所以挂起来的时候，它就会显得又细又长。
　　 我当时听了非常难过，但是也没怎么做声。另外一个同学也随声附和，“就是呀，还没有见过这样的裤子呢！”
　　 渐渐的，无形之中我就成了被孤立的一个了，人家很少与我说话，我也不插入她们的谈话中。她们会经常因为我的穿着打扮、生活用品或明或暗地嘲讽我。
　　 从小就是被父母教导，不要和别人比吃穿，要比学习比本事。在故乡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因为大家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但是来到省城以后，比较就自然而然地出来了。我没有什么资本，我只有好好学习。第一学期末的时候，同宿舍的女孩儿说她考得比我好，她非常开心，我当时也没有难过什么的，因为不知道考得好会发奖学金，以为只是像曾经一样就是单纯地排个名发个奖状。她的消息比较灵通，过了几天，又说算成绩的方法变了，不光看专业成绩，还要结合体育等综合能力。我超过了她。当晚她的脸色就很不好，非常不开心，摔盆摔碗甚至指桑骂槐。我依然没有吭气，心里有些害怕（可能是从小父母感情不好经常吵架的原因，即使是我没有错，看见别人发脾气我也会害怕）。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班主任把宿舍进行了大调整，我们就不在一块儿了。为着比较丰厚的奖学金（一等奖学金500元，二等奖学金是200元好像，我当时一个月的生活费才100元），为着帮父母减轻学费的压力，为着心底藏着的委屈和嘲讽，我暗下决心努力学习，在物质方面我比不了，在其它方面我要超过她们，八个学期我七个学期都获奖，五个学期是一等奖学金获得者，二个学期是二等奖学金获得者。
　　 就这样，虽然在很多老师、同学、乡邻的眼里我都是一个好学生、好孩子，但曾经被语言霸凌和遭受孤立的伤痛一直在心里抹不去。那个时候的我就像事件里的受害少年一样，一到开学就特别紧张、沮丧、烦躁，不想去上学，母亲能看出我的不开心，但我没跟她说过我的心里话——不敢，怕被父亲骂；不能，怕母亲伤心牵挂——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我就是有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的，但没有方向只是压抑着自己。
　　 邯郸少年杀人事件，又勾起了我二十多年前的痛。我首先为那个被害的孩子难过痛心。据报道，他是个“好孩子”，“很懂事”。但我想说的是，这个“好”很可能是被逼出来的，是装出来的，是过早懂事过于隐忍。父母离异后又各自成家，他被留在了爷爷奶奶身边，他过早成熟，过早体会到人生的不易——很多孩子会无意识地把父母离婚的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他们就不会离婚不会吵架”——快四十年来我就是这样的，我一直认为父母感情不好，就是因为我，因为我不是个男孩（父母尤其是母亲希望我是个男孩），因为我不够优秀不能为母亲争光。被害少年的父母各自成家，谁也不要他，他会严重的没有安全感、没有归属感、没有价值感，年老的、收入很低的爷爷奶奶成了他的依靠，他不得不早早懂事，他不得不成为一个“好孩子”。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他（我就是这样）会把自己的需求深深地压抑下去，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即使说，也不敢把背后深层的原因讲出来，因为担心爸爸妈妈骂他而不敢说，心疼爷爷奶奶而不说，他特别的自卑，特别的胆小。“别人欺负你都是你允许的”，这句话我感触很深，比如当初，我表现出来的状态就是这样子的。
　　 事件中其它三个孩子虽然也是留守儿童，但他们的父母据说好像没有离婚，这个在很大程度上就造成了别的孩子比他“有靠山”、“有后台”，再加上如果其它孩子的养育者比较纵容，经济条件比他要好，那些孩子们就会更加有恃无恐，无法无天，更加欺负他这个弱者。当被害的那个少年应邀去赴约的时候，他心里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吗？他难道没有预感吗？在学校已经被他们欺负过无数次，他为什么还要赴约？他心里一定是充满了忐忑，充满了恐惧，充满了无奈，但是没有地方可以诉说，没有靠山可以依靠，爹不亲娘不爱，他被威胁住了，被恐吓住了。
　　 父母感情不好，对孩子的影响非常大，我是从这样的家庭中走过走过来的。我的父母经常吵架、冷战。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我，曾经一度一方面很暴躁，很冲动，外人看来是非常厉害，非常胆大，其实是很鲁莾的，另一方面非常讨好，非常自卑（这个苦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所以，面对曾经的“被霸凌”我的内心很恐惧，不敢反抗，不知道如何反抗，只有通过努力学习，为自己挣的一点地位和面子。
　　 被害的少年让人心疼，加害者的残忍让人愤怒。我觉得更应该反思的是这四个孩子的父母。他们在孩子成长的道路上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李玫瑾教授说得很对，如果他们的年龄够不上刑责，那就让他的父母来承担，他们是第一责任人。
　　 活了四十多多年，养育孩子十三年，这么多年来，我最最大的感受就是，不是说你身体成熟了、长大了，就可以当父母，更不是说你当了父母了就有资格教育孩子。很多时候，作为父母的我们心理发育水平还停留还在婴儿期，我们的心理非常不成熟，是没有资格生孩子的，更是没有资格教育。现在招聘员工要有教师资格证、医师资格证、厨师资格证……等等，我觉得父母也应该取得相应的资格证，再结婚，再生孩子，因为是我们把孩子带到世界上来的，我们要对孩子负责，这无论是对个人小家庭还是社会大家庭都是非常重要的。
　　
　　 2024年3月26日星期二17.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