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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柳岸·火】不祥之兆(赏析) ——读红楼、品人物系列之六十一


作者:王中方 童生,778.3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17发表时间:2024-03-30 14:01:05
摘要:柳嫂儿本是服侍梨香院戏班子的厨役,因梨香院解散,各戏子回家的回家,不愿回家的被分到大观园的各房听遣。正旦芳官就分到怡红院当差。

曹雪芹最厉害的部分,不仅会写官场人物,写黛玉的仙,宝钗的贤,探春的志以及妙玉的洁;更会写底层人物的婆婆妈妈和插科打诨。曹雪芹是富家子弟,写上流社会得心应手,谁知他写底层阶级也是那样的生动逼真,他哪来的生活阅历?那些场景和对话,非身临其境,亲耳亲听,是万万写不出来的。
   六十一回开场是厨役柳嫂的一段,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柳嫂也称柳家的,大观园的厨子。从她娘家哥哥那儿回来,遇到看门的小斯,于是这两个就杠上了。小斯说:“你老人家却从哪里来?这条路不是你家去的路,我倒疑心起来。”柳家的笑道:“好猴儿崽子,你亲婶子找野老儿去了,你岂不多得一个叔叔,有什么疑的!”是不是很泼辣、俏皮?生活中我们是不是也听过类似的言语?后面还有什么“放声浪嗓喊起来”,“害了馋痨等李子出汗”等等,无非都是底层百姓的口头俚语。
   柳家的进得厨房,就有迎春房里的小丫头莲花过来,说司棋姐姐要吃鸡蛋,要炖的嫩嫩的。司棋是迎春的当家大丫鬟,莲花则是司棋的使唤丫鬟。听莲花这样说,柳嫂儿就有些不高兴,说“就是这样尊贵”。又说鸡蛋怎么紧缺,四五个买办出去,好容易才凑了二千个来。二千个鸡蛋还嫌少,可见贾府的开销够惊人的。这莲花也不是饶人的,就和柳嫂儿吵了起来。什么“鸡蛋又不是你下的”等等,总之全是“不雅”的,倒是符合人物的身份和场景。
   柳嫂儿也不容易,厨房这个差事的确不好做。大观园上百口人,不仅每天要做好三顿饭,这些富家千金公子还要时不时吃个夜宵,喝个下午茶,搞个点心等等,还得随叫随到。哪个都不敢慢待。这不,得罪了司棋,就惹下很大的麻烦——“凡箱柜里所有的菜蔬,只管丢出去喂狗,大家赚不成。”司棋是迎春的心腹,权力大的很,俗称“二层主子”。柳嫂儿这种角色岂敢和她较劲,摔碗丢碟又挨骂只能忍气吞声。
   司棋发那么大的火还有一层原因。她看柳嫂儿是势利眼,凡宝玉房里的,不管是晴雯还是芳官,要吃什么她都尽心尽力的做,还“狗颠儿似的亲捧了去”。而自己的主子迎春,老实、木讷,就想欺负她和她房里的人。可是司棋却不是好惹的,才会说“大家赚不成”这样的话。司棋的性格有点像晴雯,但是更烈更跋扈。在后面“抄捡大观园”中就犯了大事,被赶出贾府,结局很悲惨。可见“性格决定命运”这话不是白说的。
   柳嫂儿本是服侍“梨香院”戏班子的厨役。女儿“五儿”与戏班子唱“正旦”的芳官谙熟,求芳官说情,也想进怡红院当使唤。宝玉当即同意。宝玉巴不得所有漂亮女孩儿都来跟他一起玩儿,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五儿暂时来不了。遗憾之余就把自己吃剩下的半瓶“玫瑰露”让芳官送给五儿,以滋补身体。
   六十一回是贾府由兴至衰的节点,不断出现的“家反宅乱”现象就是不祥之兆。近期因王熙凤“小月子”在家休养,暂由三姑娘探春“主政”贾府。探春正“兴利除弊”整治乱象,还说先拿凤姐和宝玉房里的“扎筏子”。探春是个有志向的人,很叫人佩服;整肃先从头面人物开始,这样更能服众。因此袭人等苦劝宝玉事事谨慎,不要往枪口上撞,招五儿一事只能先放下。
   这五儿接了玫瑰露回家,娘儿俩自是喜出望外。穷人家哪里见过这些,遂当宝物一样,又想送点给娘家侄儿吃。娘家哥哥又回送一包茯苓霜来。这就是“玫瑰露引来茯苓霜”的由来。这虽是上一回的事,却在这一回生出了大祸端。
   因五儿得了茯苓霜,又想送一点儿给芳官,这下却被查夜的林之孝家的逮个正着。五儿还没有讲定来怡红院工作,现在进大观园就属于“非法入境”。恰巧柳家的仇人莲花小婵儿等也在场,便一个劲儿鼓噪。林之孝家的说,现在园子里不太平了,还少了几样东西,正没抓着贼偷,看你慌慌张张的就知道你有事情。于是五儿就被关了起来。看看大观园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蛮够复杂的。
   林之孝家的便回了凤姐。凤姐刚睡下,听见此事,便吩咐平儿道:“将他娘打四十板子,撵出去,永不许进二门。把五儿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给庄上人,或卖或配人。”
   王熙凤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不问青红皂白,更别说调查研究了,躺在床上便发号施令。贾府经这样的人管理,不亡谁亡。
   平儿听了,依言吩咐了林之孝家的。平儿出于无奈,上司的话不敢不“依言吩咐”。五儿吓得哭哭啼啼,给平儿跪着,细诉芳官送玫瑰露之事。平儿道:“这也不难,等明日问了芳官便知真假。但这茯苓霜前日人送了来,还等老太太、太太回来看了才敢开封,这不该偷了去。”——这才是平儿做的事!前一句,先调查研究,问问芳官才知真假;后一句,实事求是,人送来的茯苓霜要等老太太、太太验收过才能动,说明现在包装完好,何以被盗?五儿忙又将他舅舅送茯苓霜的一节说了出来。平儿笑道:“这样说,你竟是个平白无辜之人,拿你来顶缸。”平儿此番问案,可见是个明理公道之人。
   这下柳家的可惨了,眼看娘儿俩将被撵出贾府。按说在大观园当个厨子,虽然不容易,但到底也是个肥缺,还可以做些私相授受的勾当。就这样被赶出来,真够冤的。
   再看平儿——那些平素和柳家母女不和的人,巴不得一时撵出他们去,把这“肥缺”据为己有。因此纷纷买转平儿。平儿都一一应着,打发他们去了,却悄悄的来访袭人。平儿果然办事稳重,思路清晰。再看底下的这些人,勾心斗角,乘人之危,唯利是图,真是触目惊心。
   案情并不复杂,经过走访,平儿已掌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太屋里的玫瑰露是彩云偷给了贾环,茯苓霜确是五儿舅舅给她的。可是追查起来,五儿舅舅也有了不是;这边牵扯到贾环,就牵扯到赵姨娘,就不免伤了探春的心。这是平儿不愿看到的。宝玉倒是有个主意,他想都揽到自己身上,就保全了所有人。宝玉是“护花使者”,又是菩萨心肠。记得有个叫“藕官”的在园里烧纸吗?他也往身上揽,要不藕官可就惨了。如今为了五儿不受冤枉,连她的舅舅都要护着;尽管彩云喜欢的是贾环,他也要护着,而且他也同情贾环和赵姨娘。他希望他身边的每个人都能与他长相厮守,永远生活在一个充满阳光和鲜花的童话世界里。
   平儿却不以为然,她说虽然真相已经大白,也须得把彩云和玉钏儿两个叫过来,告知她们,不然倒像我没了本事问不出来似的。谁知彩云倒是个有血性的人,她不想让别人为自己蒙冤,直接承认是自己偷给了贾环的。彩云果然有肝胆!因为这事一旦上头知道了,是什么后果她应该清楚。她姐姐金钏儿是怎么死的?不就是王夫人一个不高兴说赶她出去,结果金钏儿就跳井身亡了。过去丫鬟被主子辞退,可不是现在说的“辞职”那么简单,那是要出人命的。玉钏儿私偷主人的东西,被辞退是完全有可能的,那么以她刚烈的性格,走她姐姐的路也是有可能的。所以玉钏儿此时的举动,不能不叫人捏一把汗。好在平儿一顿劝慰,又讲了许多厉害,彩云“方依允”。
   那边柳嫂儿既已倒霉,就有她的仇人司棋,便撺掇她婶母叫“秦显家的”去买转管家林之孝,得以“鸠占鹊巢”,都想争当大厨嘛。因此秦显家的又自掏腰包送了一篓子焦炭还有粳米什么的。结果呢?柳嫂儿平反了,又官复原职了,这秦显家的白送了礼,还拉了饥荒,只能自认倒霉。
   再说彩云为了贾环而差点葬送了小命。贾环知道了这事,不仅没有安抚彩云,反而起了疑心,说彩云必定与宝玉有点什么,不然宝玉怎么会为她顶缸?于是把彩云赠送之物“照脸”向彩云摔去。这下彩云伤透了心,捡起地上东西,包成一包,都撇在河内,“顺水沉的沉漂的漂了。”“自己气的夜里在被内暗哭。”——最后这两句最是感人。一般的写法,撇在河内就完了,可是作者又写“顺水沉的沉漂的漂”,这有多么的画面感,也更加渲染了彩云的悲伤。在被内暗哭,多一个“暗”字,道出多少憋屈和懊恼。真是佩服曹雪芹用字之巧妙。贾环真是不讨人喜欢,倒三不着两的,这一点,倒像赵姨娘。估计得罪了彩云,贾环再也没有了朋友。
   平儿将一切摆平,方回到卧室回了凤姐。凤姐呢,一面抱怨宝玉太仁慈,将来如何治人,一面又说把丫头们拿来跪瓷瓦子。平儿却说,咱们呢,就别再操这份心了。你看看,好容易怀了哥儿这又掉了,这不都是操心的缘故吗?
   平儿这个人,真是凤姐的好帮手。既明事情,又有智谋,做事得体,又有手腕,懂得察言观色;没有依仗凤姐之威做过不当之事,还替凤姐消除很多怨怼。
   平儿的处境很不容易,在场面上,处处维护着凤姐;在家庭中,她准确的拿捏好她与凤姐与贾琏的微妙关系,虽然是贾琏的妾,但她从不与贾琏独处一室,从而得以和睦相处。在一众丫鬟中,她是最正派最平和的,所以叫“平儿”,而且是“俏平儿”。她的结局也是最好的,在凤姐病逝后,得到了贾琏的眷顾,做了正房太太。当下她趁机劝慰凤姐,讲了一番很得体的话,叫她该放手就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得罪那么多人,太操劳了把怀的胎儿都小产了。平儿的话,凤姐听得进去。书中好几次写她们主仆私底下的对话,都十分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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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中所述桥段在央视版《红楼梦》里也有精彩呈现,本来仅是下层人员因一件小事引起的勾心斗角,谁知遇到一些恰巧的事情后给贾府造成了不小的风波。司棋是二小姐迎春的当家大丫鬟,派莲花去厨房要碗蒸鸡蛋,结果柳嫂不仅没应还和莲花吵了几句。泼辣的司棋眼里可不揉沙子,带人将厨房砸了个稀巴烂,正因此才被人记恨在心,再加上迎春的冷酷、怯懦,导致了她最终悲惨的结局。探春“兴利除弊”期间,因一些玫瑰露、茯苓霜引起了风波,因此事差点把柳嫂母女撵出贾府,好在最后宝玉将事情揽了,风波才慢慢消停。这次沸沸扬扬的府内整治,其实就是贾府由盛转衰的分水岭,暗示了贾府的未来必定是一地鸡毛。曹公精心刻画这一事件,其实就是有意为之的不祥之兆。偌大的荣国府若因一件外来的事件而败落显然不太实际,只有多方原因才能导致它的落魄,而从府内底层发生的鸡毛蒜皮更能体现出其管理的混乱,以及预示着内忧外患齐聚。作者对红著研究很深,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从另一个视角诠释了名著中的名桥段。感谢分享,祝作者写作快乐!【编辑:林火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40403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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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林火杉        2024-03-30 14:02:06
  学习老师佳作!遥祝春安!
时光煮酒但求微醺,文字烹茶半苦半香。律己守正于先,雅俗皆品各半。一诗如梦,已忘却花香隔年。
2 楼        文友:林火杉        2024-03-30 14:02:22
  感谢赐稿柳岸,这里因你更精彩!
时光煮酒但求微醺,文字烹茶半苦半香。律己守正于先,雅俗皆品各半。一诗如梦,已忘却花香隔年。
3 楼        文友:老百        2024-03-30 14:42:41
   佳作欣赏推荐,已向江山精品审核组申报!
柳岸花明社团欢迎各位文友 联系群QQ:858852421
4 楼        文友:王中方        2024-04-05 06:33:26
  感谢林总编一直以来为拙作编审,并耐心细致的编写美按。感谢老百社长的厚爱,不辞辛劳为拙作推荐。你们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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