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是月光酿下的酒，只要它从江上、林下、屋舍、雪地流淌下来，总会带着一股特殊的自然之味，她说天是黛青的，伏低的云线也刚好描在她的唇边，她伸手握住月光，像握住冰雪附着的树枝，又像是把雪亮的闪电握在手里，在她用力将月光拍在地上，那道月色就变成滚滚的春雷，春气在她的指尖萌动，花苞和叶片刹那间也舒展开来。
　　 何处相思明月楼？都知道月满是用月缺换来的，团圆也是无数缺憾折抵来的短暂，月似轻纱笼住她的妆镜台，趟过稀薄的月光，她正一点一点捡起破碎的我。月，月是近的，用半截石黛就能画在眉梢。月，是远的，猴子下井忙活半天也不捞上来，心是近的，她是远的。她趟过的月光变得弥足珍贵，从旧年古旧小镇出发，马蹄形的月像她手里的兰花瓣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幽香；在烟波之间缥缈飞动的发丝，不是深谙世事的江湖浪客，持书的手温柔抚过她脸，像抚过一轮饱满的月，衣裳沾了她的胭脂香味，月光也在指间凝结成白霜。
　　 月下的她焕发出奇异的神采，薄而白的月光在她的窗口排开，把我历经的悲欢离合托付给一轮月，我在将要枯萎的年华依旧保持最好的状态，眼里还闪着轻快的光，用一缕月色织和她有关的梦境，用月圆月缺在俗世悲欢两边替换。指下的弦绝，这个年纪再奏不出月光一样的曲子，于是我沉浮世间寻她，我以兽类的果决和速度拼了命的应对自然变化，当然也免不了被猎杀的风险，只是她不知道为了这次相见，我整整在宿命的旷野狂奔了三十二年。
　　 相比之下，我觉得为了生活选择隐忍的人是那样的动人，他们定有自己想守护的人和家庭，才选择在恶意打压和无端指摘里忍气吞声，他们在中秋和元宵都要和家人聚在一起，盖着妈妈晒好的棉被，身边是打打闹闹的孩子，也可以在几杯酒下肚后唤起心中的明月，将操劳了一天的妻子揽在怀里。
　　 原本这车遥马急的人间，他们似乎看透了名利算计，背景、学历、能力。他们被俗世拿尺子量了一遍又一遍，这时月亮刚好升至窗前，稍有微醺，把头埋进被窝抽泣片刻。歇灯，月光褪掉的纱正温柔地拥抱着这些可爱的人，空气全是静谧和祥和，象牙色的床头柜上放着未写完的句子，小桌上的茶水和绢布一个颜色，室内明而不媚，瓷盆里的文竹被月光温柔地画在墙上。嫩于黄金软于丝的柳是为她折下的，起身将浸了月光的茶一饮而尽，只是可爱的人有的我不曾拥有过，我没有陪伴在侧的妻，也没有承欢膝下的子，相同的是和他们境遇相似的我也被月光抱着，此时真想拽一拽月亮的开关，将它无垠的孤寂和月光都关上，这样我可能会有一个不错的睡眠。
　　 在将睡将醒的片刻，我的记忆也和月光融为一体，像是白玉兰未开时淡青的鹅绒绿紧贴着洁白的花朵，毛玻璃的质感是月光正随着阵阵风声牵住我的耳朵。她趟着月色来到我的梦里，澄澈如一的浅笑，月是长安月，人是心上人，只一眼，我就能认出她。她给我讲了一只蝴蝶飞到心里的故事，她说蝴蝶停在花上才有极致的美感，她说趟过月光，才能和我在梦里相见，她的鞋是白色，她穿的还是北面牌的白色冲锋衣，她和月色一样温柔，只是这次我们的眼里都只有彼此，爱她的小暴脾气、也爱她的优雅从容，爱她身上蓝调的气味。
　　 如同蝴蝶从绿色的茧蛹中扑腾而出，她趟过月光下凡来看我，我对她的喜恶都记得很清楚，她喜欢蓝莓，喜欢纯色百合，喜欢范思哲的蓝色小瓶香水，她有头疼的小毛病，她着急的时候心跳会漏掉一拍，她曾养过一只白色的比熊犬，她说和为了这次相见，她勇敢趟过的人世冷暖，她说爱人如养花，而她想被我养着。眼泪是人类拥有的最小的海，这一刻我被自己的海淹没了。她是嫦娥，而我不管是猪八戒还是吴刚，我向她伸出手，给出岁月也无法消解的等候，我只想和她趟过月光，在俗世里终身厮守。
　　 夜半梦散，月如梭刚好掉在水缸里，从梦境迁徙到现实，月光如波荡的我一波三折的思念，终究都在梦里如愿，她趟过的月光投下一个小小的影，是她来过的最好见证，而她是我的长安回望，也是我要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