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夫，求求您，快点救救他们俩吧！”咚咚咚，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群消防官兵抬着两副担架来到省立医院的外科，队长拉着外科主任陈辉明的手，满眼绽放着恳求的目光。
　　 “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陈辉明摘下口罩，推了推下坠的眼镜，仔细查看了两位受伤的消防官兵的伤口。他们穿着消防制服，侧躺在担架上，稚嫩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和污渍，看上去比较模糊，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这俩人的长相大相径庭，一个瘦瘦的，像刚从地里拔出的修长的胡萝卜，脸上很脏，眼睛里满是痛苦的泪水，嘴里不断地哀嚎着，一根小拇指粗的钢筋深深地插入他的臀里。战友们自然不敢随意将它拔出，只能用切割机将钢筋切断了。行医多年的陈辉明知道：这个战士别看他喊得最凶，伤口也在不断地往外冒血，可伤得不是很重，只要救护及时，应该没有生命之忧。另一个战士胖胖的，脸圆圆的，像鼓着气的河豚，两只眼睛半眯着，脸色有点苍白，气息较弱，一根钢筋直插腰部，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腰部以下的衣裤。陈辉明轻轻地掰开胖战士的眼睛，四眼相对的瞬间，彼此像触了电似的。陈辉明摇摇头，胖战士微微点头。
　　 “陈主任，这两个伤者先给哪个动手术啊？”助理小叶医生问道。
　　 “给他吧。”陈辉明指着痛得像杀猪叫似的瘦战士说。
　　 “不过，他伤得不是很重啊！另一个才……”小叶怯懦地质疑道。在这所省城最好的医院里，陈辉明是专家型的医生兼任省医学院教授。他远离家乡，在这所医院里已经工作了三十个年头，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他说的话就是权威，无人敢反驳。小叶既是他的助理也是他的学生，对老师的判断从来没有提出过质疑，今天似乎有点冒失，她不禁后悔起来。
　　 “我说的你没听见吗？快去准备！”陈辉明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着小叶吼道。他那国字型的瘦长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突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特别是小叶吓得再也不敢吱声，悄悄地去了手术室做着准备工作。
　　 “是啊，老陈，你看这个战士伤势重得多，是不是应该先抢救他啊！”副主任杨继华指着胖战士劝道。陈辉明犹豫了片刻，其他人的话可以不听，但这位副主任也是一位资深的外科医生，他的意见不可以不考虑。
　　 “先救王小伍吧……我没事。”胖战士用微弱的气息吃力挤出这几个字。
　　 陈辉明咬咬牙，眼睛一沉，将大手一挥，医护人员将王小伍推进了手术室，同时吩咐医生赵依玲，给胖战士输血，并处理一下伤口。
　　
　　 二
　　 王小伍被推进了手术室，消防支队的官兵们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从他们的嘴中渐渐还原了事情的经过。原来王小伍所在的消防支队在一个小时前接到了报警电话，说是有个漂亮的女大学生因为失恋，一时想不开，爬到了一个烂尾楼的顶楼，欲轻生。救援队的官兵奉命赶到现场，在姑娘的下方铺设了又厚又大的气垫。队长带着一胖一瘦两名消防战士，上到楼顶与姑娘交谈。瘦战士王小伍身手敏捷，关键的时候能抓住轻生的姑娘。胖战士陈一胜别看他长得胖，他思维敏捷，能言善辩，善于攻心。队长则拿着对讲机沉着地指挥着全局。
　　 “姑娘，有什么事下来说好吗？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陈一胜谈着自己两年前失恋的经过，希望姑娘能突然醒悟过来。
　　 “你怎么能跟我比呢？他是我的初恋啊！我对他那么好，把心都掏给他了……他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抛弃我，爱上别的女生？”姑娘越说越激动，双腿颤抖，随时都有跌下去的危险。现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陈一胜恳求道：“妹妹，千万不要做傻事啊！哥求你了。”姑娘站在楼顶的边沿上，一不小心，或者风一吹都有可能跌落，尽管下面有厚厚的气垫，可是这是二十层的高楼啊！掉下去落不到垫子上也是有可能的。陈一胜欲伸手去抓姑娘的衣服，被王小伍使了个眼色：不要操之过急，你跟他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我来拉。陈一胜马上心领神会，他俩在一起已经合作过好多次，早就达成了默契。上次就成功地解救过一个想跳楼的负债累累的中年男子，不但挽救了一个生命，还拯救了一个家庭。
　　 “爸爸妈妈，请恕女儿不孝……”姑娘话还没有说完，便纵身一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小伍和陈一胜同时冲上去欲拉住姑娘，结果一同失势，三人纷纷掉落，下面的吃瓜群众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给吓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三个人像三颗炮弹似的，从高空中急速坠落，间差不到半秒钟。幸运的是，姑娘落到了垫子的中间，安然无恙。陈一胜与王小伍分别落到气垫的边沿，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纷纷滚落到靠墙的落满树叶的沟渠里，分别被里面的冒头钢筋刺中腰部和臀部，鲜血直流，情况万分危急。战士们迅速将他俩送到离得最近的省立医院，于是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三
　　 几个小时后，陈辉明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手术室，他长舒一口气。手术还算成功，不但取出了患者臀部的钢筋，还接好了受损的经脉，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听说战友手术成功，陈一胜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尽管在等待手术的这段时间里，赵医生给他处理了伤口，可是伤口一直在“嗞嗞”地往外冒血，输入的血远不及他流出的血多。陈辉明深情地看着陈一胜，眼睛里噙着泪花，如果这个孩子有什么意外……他不顾疲惫，心急如焚地进行着下一台手术。
　　 看着陈主任进入手术室前那焦虑的神情，战友们心里真替陈一胜捏了一把汗，他们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手术结果，个个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上天能够保佑这个善良而又勇敢的男孩度过难关。陈一胜大学二年级就主动报名参军，今年是他服役的第二年，也算一个拥有丰富经验的消防老兵了。什么灭火、救人、抢险、捣马蜂窝等危险的事，他都抢在前头，别看他长得胖，跑起来，队里没几个人能跑得过他。重活、累活、脏活总是被他包揽了，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文艺青年，经常写一些诗歌、散文、小说等发表在江山文学网。他能说会道，在部队举行的演讲比赛中，经常拿一等奖；写新闻报道更是信手拈来，是部队难得的人才。领导想提拔他，两年后想让他转成职业兵，被他婉言谢绝了，因为他还想完成学业。
　　 此刻，战友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手术室的消息……
　　 突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从里面推出一辆手术车，上面蒙着一块白布，将病人的脸盖住了。一个年轻的护士对着外面的人喊道：“谁是陈一胜的家属？过来一下，请在这里签个字。”
　　 战友们先是一愣，然后异口同声地说：“我是！”随后他们纷纷冲上去，掀开那块白布，只见陈一胜紧闭双眼，脸色惨白，如同白纸一般……
　　 “医生，他到底怎么了？”战士们感觉不对劲，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陈辉明两鬓斑白，拖着沉重的步伐，目光呆滞，有气无力地从手术室走出来，一言不发。
　　 “他失血过多，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间……”助理小叶怯懦地解释道。
　　 “你为什么不先抢救他？”一个战士冲上去锁住了陈辉明的衣领，想要揍他。
　　 “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那一刻，父子俩胸前的党徽熠熠生辉，仿佛在冲着彼此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