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东篱】青岛漫步(散文)
一
当我走进青岛的五四广场,映入眼帘的那一团鲜艳的红色,宛若是被海水托起的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这是著名的钢体结构的雕塑“五月的风”,它不仅仅是一座雕塑,还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五月的风,以青岛作为“五四运动”的导火索这一主题,充分展示了青岛的历史足迹。其高30米,直径27米,既像火炬,又像升腾之中的飓风,意味着五四运动是点燃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火种,是席卷全国的爱国主义飓风。
回首青岛近百年的历史,何尝不是浓缩的中国历史呢?那被潮起潮落的海水覆盖的历史,多半是因为黑暗,才让人不忍直视。也正是这段历史的黑暗,至今都让人不忍卒读。
在那漫漫的长夜里,英勇无畏的盗火者,燃起了第一把火炬。火焰在跃动着,火舌在无情地舔舐黑暗。尽管这黑暗无边无际,无限庞大,并且如山一般沉重,可还是被火焰灼伤,并疼得嗷嗷直叫。
也正是从这一夜开始,茫茫夜空显现出一抹亮色。也正是这一夜,这把火炬点燃了无数把火炬,汇聚起来的熊熊大火,驱散了无边的黑暗,迎来了共和国的黎明。
脚下的路异常平阔,微微的海风,在拂动着狂热的心。我怀着异样的心情,迎着火炬走去,接受着光明的照耀,全身心得到无微不至的温暖。这团红色越来越壮大,越来越壮阔,它旋转着,跃动着,以自身的能量和自身的光芒,笼盖着这片天地。海水微漾,在随着火炬的旋转而旋转着。草木葳蕤,在为火炬而吐露芬芳。我行在其外,若在其中,仿佛那匆匆来去的日脚,又马蹄般得得得地踏来,在修正着脑海里的时空感。
一味的仰视,无可避免地让头颈酸麻。这庞大的立体感如同一个微妙的活体,会因为视觉的疲劳而无限地放大。看一眼,就觉得它已经在心灵深处扎下根,生出芽。闭目思索,那通红的色彩在心神之中融会贯通,与意愿步调一致。
我转回身,向前走,一直走出去很远。再回头时,终于有了平视,才发觉那是正常感官里的火炬。光焰的照耀需要有距离感,没有什么比远方的呼唤,更深入人心。往往那黑夜里的一盏灯是照彻心灵的,我向那里走去,正是因为照耀,才让人脚下有根,让每一步都迈得格外坚实。
二
青岛栈桥不过四百多米长,我却在上面走了好久好久。
这座栈桥如同一部滴满血泪的书卷,里面深藏着的一页页文字,至今都翻开着,经受着海水的洗刷,日光的暴晒,依旧字迹清晰,历历在目。
栈桥建于清光绪十八年(1892年),当时清兵驻扎在青岛,为了便于物资运输,建了两座码头,其中的一座就是青岛栈桥。
青岛栈桥是当时惟一的一条海上军火线,可以说谁控制了栈桥,谁就控制了整个胶州湾。1897年,德国以演习为名,公然从栈桥所在的青岛湾登陆,用武力占领了青岛。德国占领了青岛,为了运输方便,对栈桥进行了改造。他们在桥面上安装上了铁轨,上面可以推动轱辘马(专门运输货物的车)。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1914年8月27日,日本第二舰队到达青岛海域,并占领了青岛。日军在栈桥上仿效德军,举行了阅兵仪式,以此来炫耀所夺取的青岛主权。
我行走在游人中间,这其中有许许多多的中国人,也有许多黄头发,西装革履的外国人。我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那个灰暗的岁月里,是因为清朝政府的软弱无能,屈服于侵略者的坚船利炮,才有了栈桥上大摇大摆的所谓阅兵式。而如今,一个国家的繁荣昌盛,又让这些外国人以另一种姿态,登临了栈桥。同一种方式,却是不一样的结果,怎么不让人感慨万千呢。
曾经的一个完整的渡口系统,现如今留下的是一条长桥和一座孤零零的亭子,无限的繁华已经湮没在历史的烟波浩渺之中。曾经的那个年代里的码头,演变过度到和平年代的风景区,跨度和落差实在有些太大。其实,不是所有的风景都喜欢掺和到政治当中去,它们只是被动地邂逅,被动地旁听,被动地成为一段历史的背景。
这条长长的栈桥在我的眼里,是一条伸出去的手臂。它曾经多么想拉回属于自己的那一线生机啊!只是,它的身体过于羸弱,实在无法输送出应有的力量。生机已经抓在了自己的手里,却又眼睁睁地看着被别人夺走,它便只能无力地垂下去,不再动弹。
这里的潮起潮落,是亘古不变的日常。栈桥之上,人们走来走去,可供观看的也就是这些日常。脚步声声,踏在这条历史的长路之上,却让人触目惊心。那些庞大的帝国野心,就是在不经意间,被海浪推送到这里的,铁蹄踏破山河的足音,犹在耳边。
当我看见远处那升腾起来的红色飓风,心灵不由地得到无限的宽慰。历史就是一双对望着的眼睛,眼神在一起碰撞着,所产生的火花,炫目多彩。能够见到那黑暗的怯弱,能看见它的瑟瑟发抖,不由觉得大快人心。
三
小青岛是一座小岛,位于胶州湾入海口北侧的青岛湾内,与青岛栈桥遥遥相望。
这座小岛的原名就叫青岛,因为岛上林木葱郁,与不远的黄岛遥遥相对,彼黄此青而得名。青岛市于1929年建置,当时便是取小岛之名而来。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我慕名而来。
走上一条长长的堤坝,可以看见远处的海滩与大片礁岩。年轻人的脚下,往往都是澎湃的激流和层层叠叠的海浪。还有些人选择在礁岩上卿卿我我,谈情说爱。离我不远的一块凸起的礁石上,一个小伙子袒胸露腹,伸展开手臂,去学头顶飞翔的海鸥,大概也想去实现飞向远方的梦想。
当年德国占领了青岛,把小岛命名为“阿克那”岛。1914年,日本取代了德国,占领了青岛后,便把小岛命名为“加藤岛”。别看小岛不大,却占据在极其特殊的位置。
登上岛来,便看见一个优美的雕塑。那是位身姿婀娜的琴女,手抱古琴,那优美的声音,仿佛在轻柔的指间滑出。我想起小岛还有一个名字,就叫琴岛。相较于其他的两个名字,这个名字更富于美感,全然没有生涩的感觉了。
甬道四通八达,我还是选择向上去的那一条,前边的洁白灯塔,是可以参照的目标,朝那里走去就不会偏离方向。甬道两边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树木。让我有些吃惊的是,这些树们都有个奇特的造型。在蔚蓝天空的映衬下,它们的举止优雅,像一位位绅士,彬彬有礼的样子,让人不能不尊重这份谦恭。
我是从森林里走来的人,见惯了肆意生长的树木。其实,树木与人有着差不多的境遇,无拘无束,自然要充满野性。野性这个东西,属于没有文明的范畴,旷荡甚至是粗野,没有教养,让人觉得很不入流。
让我能理解的是,这里的树木需要去修剪,肆意的生长不见得是件好事,毕竟这里是人群聚集之地,适度地收敛生长的范围,是有必要的。这里的树木所透露出的信息,是极其丰富的。每一棵树都有些年头了,它们无一例外地都是生长缓慢的黑松,这种树木有着非常好的造型,我就见路边的长条凳边,有一棵树,像一柄撑开的遮阳伞一般,在为游客提供着自己的服务。
我想去那里,只是有一位漂亮的女士已经捷足先登,在那里悠闲地享受着。长条凳还有富余,我这个老男人,还不好去与她共享,怕生出不好的事端。
树的造型各异,有位小学生在树下看书,那棵树便偎依在身边,似乎是他的家人,在关切地爱护着他……树意如同人意,许许多多的人的做法,已经融会贯通到树体之中。我们的教育都是在告诉我们的后代,要懂得谦让,懂得尊敬别人,懂得礼贤下士,更要懂得孝敬。还有很多,我此时站在了山顶,把整个青岛湾都揽于怀中一样。
天地间有自己的良知,不必去告诉谁,我们都知道这些。古来如此,礼仪之邦的文明,令人敬仰的同时,也是让人觊觎窥伺的理由。是良善可欺吗?并非如此,去看看腐败的清朝政府吧,再文明的古国,有如此无能的执政者,只能是苟延残喘,山河破碎,生灵涂炭。自身不强大,只有被动挨打。这是一条铁律,是永远不能改变的真理。
海水湛蓝,沙滩金黄,城郭艳红。如此迷人之境,看似无规无矩,实为法度谨然、淡逸平和的天然偶得。阳光下的芸芸众生,是率性的生命之舞,大地之上的欢乐,如此酣畅自由,我彻底迷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