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鲁迅故居
　　
　　 在历史宏观的非线性叙述中，
　　 青年鲁迅离开这里，抵达革命的中国。
　　 并非所有来到此处的游客都能
　　 听到他匕首般的声音，就像1936年的上海
　　 灌满积水的虹口，闸北和徐家汇融合在一起，
　　 每一本刻满繁体汉字的书籍都是
　　 逃亡时期的奏鸣曲。我们没有必要
　　 去证明美洲豹在平原猎豹中的崇高地位，
　　 时间已给了所有沉默者最好的回答，
　　 不是所有的自由都需要游行去传播，
　　 不是所有的伟大都需要法捷耶夫
　　 去审核与引领。在普世价值的光环下，
　　 我们宁愿相信矗立在眼前的雕像
　　 是人类社会几个世纪前就存在的，
　　 至少在风雨飘摇的民国，它的
　　 “光芒”不仅仅给柯桥运河边的
　　 茶馆酒楼提供了持续的生命力，
　　 在桨声荡漾的乌篷船里，文明
　　 亦在博学的杂文和诙谐谈话间传播。
　　 他曾去日本留学，在观看街头的
　　 露天电影时发现了中国人的麻木与绝望，
　　 理想中的“看病救人”在一瞬间
　　 褪去了它笼罩在伟人头顶的光环，
　　 仿佛信仰从巴别塔顶端猝然摔下，
　　 “污秽”和“血渍”沾满了被野蛮
　　 践踏过的荒原。曾经需要他
　　 拿起手术刀的手，给老汉和孩童把脉的手，
　　 给每一位无产阶级战士疗伤的手
　　 此刻被革命的利刃刺开了伤口，
　　 没有纱布给他包扎，在可能被细菌
　　 感染的威胁下，他独自走进了
　　 文字的监狱，在耻辱的高墙内
　　 接受灵魂和宗教的双重拷问。
　　 每一本洒满油墨的诗集，杂文集
　　 都在匆匆忙忙的数次搬家中
　　 沾染上岁月的尘埃，直到最后走进
　　 它们终生不愿意守望的博物馆。
　　 在这个时间段，故居的另一侧
　　 珍藏着人们爱慕已久的铜像，
　　 门口展示的伟人生平突出了鲁迅
　　 平凡而记忆深刻的童年，即便在
　　 远离故土的几十年，他的梦常常
　　 牵引着他来到百草园，来到江南水乡。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如仰望满天星辰，
　　 酒吧街的业余歌手在倾洒他的热情，
　　 夜空中坠落的细雨，给这个秋天
　　 注入了色彩缤纷的和平。只有我
　　 在这片复古的建筑群中嗅到了
　　 百年前的乡愁的味道，那一缕缕
　　 离别的忧伤正像故居里复活的铜像
　　 在那个军阀混战的年代，教会每一位
　　 中国人怎样用“尊严”拼写自己的名字。
　　
　　
　　 半糖主义
　　
　　 在拐角处的街口，我看见一家
　　 取名为“半糖主义”的甜品店，
　　 这让我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一首歌，
　　 一个红遍亚洲的台湾美女组合
　　 在舞台上将它演绎得淋漓尽致，
　　 且不说当时到了万人仰慕的盛况，
　　 即便在今天，它的热度仍没有消退。
　　
　　 我承认不是流行文化的追随者，
　　 也不对任何甜品店感兴趣，
　　 那些在约会过程中促使少女
　　 手掌和身体发烫的感觉，
　　 在此时此刻的“半糖主义”里面
　　 必定会产生一幅人间罕见的风景，
　　 而所有的情绪终将抵不过
　　 女店主那忧郁和彷徨的面容，
　　 仿佛街边那一成不变的风景
　　 迷惑了她，让她错误地将
　　 别人的爱情当成自我的成就
　　 小心翼翼地珍藏于相册里。
　　
　　 在这个多雨却又多灾难的季节里，
　　 小小的甜品店却独自撑起了
　　 一片乐观与和谐的世界，
　　 在一眼望不见天际的悲伤里
　　 我变成一位蹒跚而行的老人，
　　 尽管相关的证件证明了我还年轻，
　　 可是无望的生活已将我瘦弱的
　　 身体压榨成一具行尸走肉。
　　
　　 再多的危机也将慢慢变成历史，
　　 明天的“半糖主义”仍将伫立在街口，
　　 只是行色匆匆的人们会忘记它，
　　 像时间无情地遗忘某些小英雄，
　　 像故乡无情地抛弃曾经的拓荒者。
　　
　　
　　 荆轲刺秦王
　　
　　 在他卑微生命的最后一天，
　　 刺客荆轲奉命来到咸阳宫，
　　 他将在刀光剑影中偿还
　　 太子丹赐予的知遇之恩。
　　 樊於期的溅血头颅给他
　　 层层受阻的赴约铺平了道路，
　　 徐夫人的剧毒匕首此刻正躺在
　　 万卷地图的怀里安静地分娩，
　　 原本天衣无缝的暗杀计划
　　 在秦武阳惊魂未定的战栗中
　　 失去了英雄本该享有的光辉，
　　 却将一片青芒投掷于咸阳宫
　　 那冷峻挺拔的铜柱上而仇恨
　　 把刺客推向搏命的第一战场。
　　 那暴君的宝剑在挥舞，如同
　　 苍天降下的起义者的汗珠，
　　 刺客的左臂被横腰截断，
　　 断袖的手中还在默饮着
　　 仇恨的剑鞘，谁知道这
　　 “天下人敢想而不敢为”的壮举
　　 或许要等到来世再去修炼。
　　 风吹着他的黑发也吹着
　　 燕国的耻辱，风吹着
　　 他的断袖也吹着太子丹
　　 “报国无门”的委屈之泪，
　　 亡命将军的头颅在秦王的
　　 眼中仿佛历史破碎的铜镜，
　　 它的出现仅是给血腥和残暴
　　 找一个不受法律审判的理由。
　　 而身负重任的剧毒匕首
　　 选择在不合时宜的今天挑衅了
　　 咸阳的侍卫，让烈士的阴谋
　　 如同红罂粟遍布于中原大地，
　　 当它无助地释放出内心仇恨，
　　 当它无意中介入咸阳宫
　　 患得患失的政治时，一切
　　 流亡者的刑罚都将在
　　 那一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唉！真乃“此生无悔入燕国”，
　　 而今燕王的城池正恍若
　　 寒冬里的青松，孤军作战，
　　 离别的荆轲自知一去不归，
　　 徒留下昔日好友在青楼买醉。
　　 然而他的慎重决定注定只能
　　 给中国留下个闪闪发光的名字，
　　 而不会像一匹奔跑的马，
　　 紧紧扼住历史前进的步伐。
　　 这卑微的渺小的匹夫之名
　　 曾让堕落的烟花女耻笑不尽，
　　 也曾让自卑的屠夫腰杆挺直，
　　 如今却在这辉煌的宫殿里
　　 扯下了忠诚侍卫的丑陋嘴脸，
　　 天下的英雄豪杰如此之多，
　　 六国的精兵强将如此之荣耀，
　　 但问勇闯秦宫的有几许人也？
　　 只有那蒙受羞辱的地图，
　　 只有那扎根于铜柱的匕首，
　　 在默默地为一个暴君的野心
　　 和相继沦陷的六国哀悼。
　　
　　
　　 波兰边境
　　
　　 在波兰边境，比利·赖特发现
　　 某家咖啡馆外面的露天草坪上，
　　 一对魁梧男子的目光四处巡视，
　　 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流动着
　　 在他们眼里仿佛诱惑的风景。
　　
　　 几日前的乌克兰痛饮下仇恨的毒鸠
　　 以她母亲的臂膀阻挡俄国的利剑，
　　 于是昔日在居民楼间呼吸春秋的
　　 乌鸦们纷纷离开基辅的高压线，
　　 以其迟钝的嗓音宣泄着世间的不公。
　　
　　 都说沦陷了故乡的市民是那
　　 漂泊的水草，无论根须多发达，
　　 它逃亡的命运已是板上钉钉的了。
　　 或许男儿的英雄气魄迫使他向着
　　 冷酷的战场交出身体里的全部秘密，
　　 关于信仰、宗教和不可触摸的主权，
　　 而羸弱的妇女和儿童只能趁着
　　 周末缝补被时尚淘汰的连衣裙。
　　
　　 都说失去了天空的难民恍若坠入
　　 硝酸池的勋章，无论曾经的岁月
　　 将它的光辉锻造得如何坚如磐石，
　　 在今天在这个随风飘摇的日子里
　　 它都得忍着剧痛吞下耻辱的燃烧弹。
　　
　　 只可惜探子的目光总在少女身上徘徊，
　　 那些留着长发或刚修了眉毛的女孩
　　 是他职业生涯中所需要捕获的猎物。
　　 他在稀薄的空气中安装了定位仪，
　　 在不道德的掌心嵌入了红外线，
　　 曾经的出租车司机或邮政运输员
　　 在硝烟的刺激下砸碎了脆弱的信仰，
　　 浑身沾满了利益的青苔。
　　
　　 在一片仍然属于他的国土上，
　　 政府的法律游离于财政的悬崖峭壁
　　 而所剩不多的“美好时光”
　　 在利沃夫的候车室到处游荡，
　　 数不尽的难民说着凌乱的语言，
　　 仿佛给他的交易提供了巧妙的斡旋之机。
　　
　　 只有女孩们仍然看不见眼前的危机，
　　 她们在车站里拿出了口红和眼影，
　　 她们还试图挣脱母亲无力的手，
　　 以给自己的独立赋予一个骄傲的借口。
　　
　　
　　 世界读书日
　　
　　 今年的世界读书日，
　　 除了读书以外没有其它痕迹
　　 延伸到花园，草坪和停车场，
　　 往年热闹非凡的沙龙
　　 在如今遭紧闭的大街上
　　 仿佛审判官遇到了军事禁区，
　　 莎翁和塞万提斯的祭日
　　 在市民们的生活中
　　 显得多么荒唐可笑。
　　
　　 我的居家生活从中午的
　　 锅炉油烟里开始，
　　 经历短暂的散文阅读时光，
　　 像往常一样忘记了灰尘的潮湿，
　　 在夜晚飞蛾扑火的时间里
　　 品味着经典的爱情电影。
　　 一日的光阴永远无法比拟
　　 生命里平凡的分分秒秒，
　　 只是冷静的诗人不再抱怨，
　　 从此开启了知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