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实力写手】菜市场(散文)
在城里我最喜欢逛菜市场,除了爱好厨艺之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养眼。
人间烟火色,最抚凡人心。菜市场是烟火色的根源地,菜市场斑斓的色彩鲜活生香,生机盎然,溜达一圈,就是啥都不买,也是爽心悦目,神清气爽。
小区附近就有一家超市,我却喜欢到稍远一点的农贸市场里面的菜市场买菜。农贸市场里除了固定的蔬菜水果店铺,还有不少临时小摊点,多是农村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或是售卖土鸡蛋,或是售卖自己采摘的野菜,亦或是自己园子里种植的时令蔬菜。我专门拣大爷大妈的菜买,他们的菜都是自家种植,上面有不少虫子咬的小洞,虽然品相逊色于菜铺子里的,但相对污染少,再说了把谁拜了都叫干大呢,老人家都上了年纪了,帮着早点卖完早回家。这个习惯我已经坚持好多年了。
近两年在菜市场的几次经历,使我多年的执著开始动摇了。有那么几次,我买回去的土鸡蛋好像不太正宗,面对妻子的质疑我无言以对,人还是那几个人,以前都名副其实,物有所值,突然间咋就挂羊头卖狗肉了呢?无独有偶,一个朋友和我有了类似的遭遇,还是他给我解开了疑惑:那些个老人从超市里买出鸡蛋,再和自家的土鸡蛋掺和在一起,冠之以土鸡蛋,最后以土鸡蛋的价格出售。难怪早先只有三五个卖土鸡蛋的老爷爷老奶奶,不知不觉间队伍就壮大了,差不多十来个人了。按超市里鸡蛋的价格,一颗不到九角钱,土鸡蛋是一颗一元五角,这样一来,一颗鸡蛋就要高出至少六角钱。钱虽然不多伤害却不小,没有人愿意被愚弄,从此我只能买超市里的鸡蛋。
每次到农贸市场溜达,经过那几个卖鸡蛋的大爷大娘,他们依旧敞开嗓门吆喝着,信誓旦旦地承诺自家的是土鸡蛋,神情坦然,我苦苦地一笑而过,不再纠缠。
古稀之年的许大爷和我相识五六年了,家在西郊,土地都被征用了,只有院子里辟出的一块园子,一分多地。和土地挽缠了大半生,突然闲下来静吃静坐,老人觉着浑身不舒服,就把院子辟出一块做菜园,忙忙碌碌,乐在其中。老人精心伺弄,菜园回馈丰厚,不管是葱韭还是萝卜白菜,都生机盎然,新鲜诱人,加上价格低廉,很是抢手。到许大爷跟前买菜的人,或多或少都受过老人的恩惠,买两斤洋芋,老人会给你两棵葱,买几个萝卜,老人顺手送几株香菜,经常到农贸市场买菜的,差不多都受赠过。一个周日的上午,我起得有点迟,到农贸市场准备买两斤苜蓿吃。转到许大爷的摊前,看到他屈膝坐在地上,头垂到胸前,头上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他面前的塑料布上空空的,放着一杆孤零零的杆秤。看样子他的菜已经卖完了,为啥却很萎靡地坐着不离开呢?我叫了一声,许大爷抬起了头,我却被吓了一跳——他竟然哭了,浑浊的泪水在他栗黑色的脸上汪洋恣肆。
在我的追问下,许大爷伸出攥着的右手,手里是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我拿过那张纸币摩平,感觉明显是一张假币。许大爷说他花了两天功夫掐了十来斤苜蓿,手被苜蓿茬划得七荤八素血丝丝的,苜蓿拿到城里来很是抢手,不到一袋烟的时间就卖光了。可是他最后清点钱数的时候才发现收了一张假币,两天的功夫白费了不说,还倒贴了身上的三块多钱。许大爷用左手摩挲着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右手背,嘴里不住地嘟囔着:买菜的都是炒面捏娃呢熟人么,咋能做这事情呢吗?欺负老汉的可怜呢么,欺负老汉的可怜呢么!看着许大爷悲怆的神情,我不晓得怎么安慰,只好仓皇而逃。
花大娘是城北张家塬人,距城里十来里路程,往返大多坐公交车,有时候儿子用三轮车接送。奇怪的是她一年里几乎一直在卖洋芋。花大娘个矮身子单薄,头发灰白,虽然是短发,却乱糟糟的疏于管理,刺二奓五地不顺溜,可能是缺了不少牙齿,腮部塌陷严重,嘴显得突出。只要不是大雨大雪天,花大娘就在农贸市场西南角蹲着,面前一蛇皮袋或者半蛇皮袋洋芋,间或有一两样时令菜蔬。花大娘的洋芋不是最好的,价格也不是最低,但是每天都是最早卖完的。之前买她的洋芋都是付现金,买上就走,偶尔聊几句。过罢年去卖洋芋,花大娘的胸前也挂着一张收钱的二维码,我夸她与时俱进,她嗫喏了半天我才听明白,因为没有收钱的牌牌,没带现金的人自然不会买她的洋芋,好几天都没有卖完,儿子和媳妇很气恼,就给她制造了一个牌牌。我似乎明白了,再问,果然。原来她的儿子和媳妇给她是有销售定量的,每天卖多少洋芋是额定的,卖不完回家就要受责骂吃冷饭。自家的洋芋卖光了,媳妇就把别人家的低价收购,儿子再把她送到城里的农贸市场高价出售,一斤赚四五角钱的差价。我说扫了二维码咋没听见声音呢?花大娘说手机是儿媳妇的,买洋芋的人扫了钱,她只要看到下面的“完成”两个字就知道了。
难怪花大娘这几年一直在卖洋芋!
我开始到超市里买菜了,多年的习惯不再坚持,我不想自寻太多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