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春望南桥头(散文)
一
南桥头是我的故乡的名字。如果有谁说她的不好,我都跟他发急。故乡把爱注入到我的骨子里,我每年都要找一个郑重的机会,看看故乡的容貌。百年的人,不常有,百年的故乡,还能够让她的游子目睹抒怀,这是游子之幸。
清明踏青祭祖,我登上村东的砚山山巅,这里可以一览村貌,况且,砚山承载了我20岁前的人生,曾经在这个山头劳作,再次踏上,百感交集,更多的是涌出一股亲切感,鼻子都发酸,催我滴下眼泪。
面对故乡,我突然跟妻子说了“疯话”。
将来的将来,南桥头三个字后面要加上一个“市”字。
不是心血来潮,是故乡的发展势头使然。当然,我有着根据。南桥头,和石家庄,原本不都是一个古村落吗?石家庄可称“市”,我的故乡也可以啊。
南桥头,几百年前有座桥,村子就在桥头,故名。那座桥已经深埋在一级路的路面之下,依然承载和标记着一个村庄的今昔过往,就像一件艺术品,收藏在博物馆,那条路就是村庄标志的博物馆。国道之下藏着村子的桥,这么小的一个村落和伟大的国有了丝丝缕缕的联系,常常因为这个“国”字,让我有了一种强烈的归属感,生出家国情怀的暖。
时代,是一个神奇的词语,我们所有的理想都寄予于时代,这个生动让我有了梦想,我是从故乡走出的读书人,如果不是赶上恢复高考,我也是一个村夫,未必不好,但我的一份贡献可能要打折扣的。
村子有一条河,环绕半个村,进出都要过河,曾经,登山劳作,都是踏着没水石而过。是党的“九大”第一次改变了村庄,有了一座重生的桥,那年是1969年,村人集各方力量,在河道上架设了一座桥,石拱桥,如初升的半个太阳,点亮了村庄的未来。又像一道彩虹,河水氤氲着温润的雾气,彩虹若隐若现,恍如一处仙境。半个世纪了,桥的名字依然鲜亮,名“九大桥”。孩子曾经问我,都是哪些“大”,凑成了九个“大”,数学的思维,总是局限了认知。我说,这是一个时代的标志。
这是一次改变“桥”的历史,一个深埋路基之下的桥,写的是原始的村隅茅舍的符号;一座凌河飞起的桥,是曾经那座桥的新生,几百年了,一变而为一个时代的音符。
春望村口,往来的汽车如接龙,杜甫咏“城春草木深”,我见河水绕古村,虽无大城市的繁华热闹,却也不输情调,小桥流水人家,袖珍版的存在,我想一抱而抱住。
二
看村落,多在寻觅旧迹,可能是为了一种慰藉,找到曾经的自己,但总是在变化,于是给了我们太多的失落。还有一种看法,就是看曾经的记忆碎片上,又安装了什么。
砚山之南,是被称作“东炕”的地方,别看名字土气,一溜儿的水产公司和制造厂房,给一条公路镶上了珍珠一般,产业是村子发展的依靠,这些建筑,生于新世纪前后,将来,我这一代人要给孙辈讲故事,这些应该是故事的原型。故事的开篇,一定要解释这个“炕”字,在我的村人心中,土地从来都是带着温暖,也是一股暖流,催生了这些产业。原本我是不喜欢这个名字的,总觉得土气到家了,哪知,如今我找到了发展的温度所在,它是温床,孵化着村庄的未来。
村子临近石岛,石岛是胶东半岛一角最为繁华的小城市,石岛的城区北迁,直到南桥头村南的小岭上,“石岛汽车站”的群体大楼,横亘村南。哦,我的村庄,马上变成了一个驿站,多少旅人,都要留下驿站身后的风景,哪有什么“人迹板桥霜”的冷寂,有的是环山拥抱的山村美。
有时候,心有冤屈。曾经我外出求学,步行十里到赤山汽车站,如果那时就有这个车站,我可以站在家门,翘首看看我所乘的车来了没有,快跑几步就飞奔而去,不过,又觉得那么仓促,没有了父母与我告别的缠绵了。
春望旧村所在,滋味特别。老了的村庄,绿色渐渐吞食了那些红瓦民宅,海草房也以苍老的颜色凝视着绿色的浸染,无奈这种渐变,因为村的新址已经搬到村西一处“红石湖”周围,四十几幢高楼,绕湖而建,已成规模,展现气派。原址上的民宅,被逐渐压缩,将来一定会变成万顷良田,想到成语“沧海桑田”,有时候不免伤感,而这样的变化,却是令我乐见的。只是我对“南桥头”有着依恋,将来不能把名字改成“红石居”之类的就好……
破败,总是引起伤感。我老家的老屋已经变卖了,也成为村中最后坚守的石头房子,但只要我的记忆还在,一切改变,我都能够复原。还要一段漫长的时间,这些破败还会存在,但不影响我给我的故乡打分——满分,因为始终有一种魄力,在改变,一切都还不是最终的结果,期待,也是打分的一个因素。
妻子说,“南桥头市”,怎么这回变成了良田万顷呢?我所说的“市”,是在一张彩锦上绣织最美的图案,这不是狡辩,村子的环境,给一座城,留下了一切可能的发展空间。
举目而望,春色浸染着村庄,群山环抱,春光也被抱住,阳光轻轻地穿过楼间,抚摸着这片希望的土地。方圆十里的村庄,广袤的沃土……我居然叫不上群山的名字了,每座山都有芳名,曾刻印着我的脚印,我努力打开记忆,南小岚,果园山,黄泥岭,钓鱼台……叫不出名字,我会感到尴尬,尤其是在父老乡亲面前,我会很窘的,村人一定送给我一个“忘本”的词,请容许我恢复那些美好的记忆,给我时间。
我很庆幸,选择了在砚山春望故乡。一道春光,变成了一条半绕村庄的河。我过去就不知这条河的源头,但我喜欢流经南桥头的时候,有了特别的缠绵。九曲,称不上,但却像一条锦缎,泛着亮光,亲吻着岸边的民居,又像是为民居拭去尘埃,在我的心中,故乡的样子总是清新的,虽古老,但总带着羞涩,我认为是被河水缠绵了。
架设在河道的木脚桥不见了,几处石板桥,也被拆除了,而曾经被河水冲溃的田地,重新愈合了。原来河岸被石砌,镶上了美丽的花边。春风十里不如你,这个诗意的句子就给这条河吧。河流,在一个村庄是最具灵性的存在,可视为灵魂,这个观念,一直没有改变,如今,人们给河流绣上了花边,曾经的“南桥头”,只是一个村落的标志,但在今天的乡亲心中,却是可以不断绘制的锦绣。前些日子,老乡宗范先生告诉我,将来南桥头的居住格局还会有变化,村西的楼群,那是北斗七星的勺子头,河流就是勺柄,要向着“小桥流水人家”的设计发展,沿河建楼,临水而居,枕水而眠。是啊,最风情,最有味道的就是这样的布局,曾往周庄,踏足乌镇,我就生出羡慕,但未想到我的故乡也可以与之媲美,与之为伍。我的父亲曾经整天就坐在九大桥下自家的菜田里,精心打理着他的菜园,却从未想到今天和将来有这样的变化,如此说来,父亲是少了一种奢望的滋味。如果将来,在我家菜园上站起一幢大楼,该叫什么名字?当初人们叫“义叔菜园”,(义叔是乡亲给的称呼)显然不合适,有点小气,留待诗意的乡亲们起名吧,这是一份权利。
三
收回思绪,拉回春望的眼光,砚山脚下,已经成了“砚山公园”,人们喜欢这个“砚”字,砚山是双山,大砚山,小砚山,山巅如砚,可能这是取名的理由,但我总在想,没这么简单。文房四宝,我的村庄独存“一宝”——砚台,这是文化的符号,更是一种精神的期待。中华文化,是最鲜活的,不仅仅在博物馆,在高等学府,而且在偏僻的村落,都有文化的影子。我的乡亲们,在砚山寄予了一种期待于后人,蘸着故乡的墨,书写一部村落崭新的发展史。笔,纸,墨,后人自己准备吧,这也是“留白”吧,当然,必须赶上一个畅谈梦想的时代,那时的我,还是隐约感觉到村庄具有的朴素文化基因,应该走出去,如今,会有更多的乡亲们的后代会明确认知这一点,不再是朦胧的,模糊的。春风拂过,开朗的感觉顿生。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这是一种境界。但在砚山脚下,有三里桃树阵,我是每年必去观赏的,多半是因为故乡的桃树,虽不及桃源,却于我心中,胜过桃源。给谁看,给匆匆而过的旅人看。宗范先生就告诉我,是为了让旅人记住南桥头是一处桃源。一旦重视名声了,人的精神状态就向好,村庄的格局就放大了。
桃花未开,每一枝都涨红了,桃树的体内蕴着充沛的红,被春风打开了缺口,豆粒大小的花苞,禁得住春风几度?枝条暗藏红晕,就像看到我,立刻羞涩起来,我却喜欢她的羞涩,这是迎接春风最好的态度。感情里永远都要有一份矜持和羞赧,不然,就没有了味道。
折一枝吧。妻子劝我,我瞪眼看她,是不是此时她变成了第二个杜秋娘,“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俗气了,迫切了,可以理解,我不忍折断故乡的一枝一草。故乡的所有,是用来呵护的,对我而言,更需慰藉,折断了桃枝,我获得了什么,完整的美,被我破坏了,总是遗憾。
春望,是一个时间的镜头,杜甫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今天的春望,是极目喜春风,是握住春光下的风景,是把一腔热爱故乡的情怀打开,让春风知道我的心意。
南桥头,还是一个山村,她将来会蝶变成什么样,我没有预见。学过一点古文字学,知道“市”的异体字为“韍”,原本就是一种衣装,是蔽体的东西。南桥头,正被精美的风景装饰着,加上个“市”多么合适。
故乡,时代下的风貌,成了濡养我情怀的艺术品,是以为之记。
2024年4月14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
“游人如织,车马喧哗。”南桥头的热闹景象,人们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游玩,车马的喧嚣声充斥着整个桥头,给这个地方增添了生机和活力
“归来时,我再次回首。桥头的春景已随风而逝。”这句话表达了作者离开南桥头的时刻,回望桥头的春景已经消逝,只能留在回忆中。
南桥头春天的景色和热闹的场景,同时也体现了老师对江南美景的向往和对时光流转的感慨。写的生动,让我能够感受到作者的心境和景色的美丽。好文,老师为何不望南方来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