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正值清明前夕，一场春雨悄然而降。雨淅淅沥沥点点入地，似琼浆玉露滋润着干渴的大地。“好雨，周日正是挖野菜的大好时机。”大脑的第一反应触动着我的神经线，这么一想，心也随之激动起来：不是吗？时隔一载我又要与我的最爱如期而遇了。
　　 我生在农村，长在乡下，与山为邻，与田为伴，野菜对我来说太熟悉不过了。
　　 大抵在每年的3月中旬，天气乍暖还寒的时候，地里的野菜已经悄悄苏醒、暗涌生机了。以荠菜为急先锋，苦麻子、苦碟子、蒲公英、车前草等紧随其后，应地而生，给沉寂了一冬的大地增添了点点新绿和生机。不过这些野菜的生命周期并不太长，真正采挖可食的时间也不过一、二十天，等长茎开花后就老了，再后来就悄然落幕、销声匿迹了。有很少部分在秋后的阴凉处还能偶尔见到，但已无人问津了。
　　 记得小时候每年的春天，一场小雨过后，人们就会挎上篮子、箩筐，拿起铁锄、铁铲挖野菜去。通常吃的野菜以苦麻子和苦碟子为主，也有荠菜和蒲公英等。我们小孩子也自然会加入其中。我和堂妹拿着特制的“大葫芦法宝”挖得更欢。那时候我三大伯是木匠，家里各种木工家具一应俱全。他把长熟的大葫芦放到锅上先蒸一下，用钢锯沿尾部锯去一段，留下约碗口大小的洞，然后掏出里面的瓜瓤，再用铁勺子把里外刮光滑了，待干透后用木钻在圆洞两侧对称处打两个小孔，再拿根铁丝从两孔穿过做个把手，这样一个小巧玲珑的葫芦头容器就出炉了。用它装野菜再也不用担心被太阳晒蔫或被大风刮跑了。我和堂妹人手一个欢呼着、雀跃着跑向了田野。
　　 雨后潮湿的土地上散发着泥土的芳香，翠绿的野菜叶上还滚着晶莹的水珠，夜里一定又长大了不少，它们眨着眼睛急切地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我们边寻边挖，足迹遍布田间地头、坡岭坝坎。管它什么苦麻子、苦碟子、野白菜、蒲公英统统拿下。个把小时便把个大葫芦头塞得满满登登。拿回家的野菜，母亲把品相好的、大个儿的择好、洗净留着吃，把小点的和择下的下脚料就分给猪羊享用，对那些家畜来说，即使是下脚料，也是一顿不错的美餐。
　　 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母亲通常把这些野菜拌酱吃或做玉米面饽饽吃。说实话，那时候不管哪种吃法我都不怎么爱吃，觉得它们实在太苦了（荠菜和蒲公英除外），苦麻子、苦碟子，顾名思义，挖的时候弄到我们手上的浆汁，洗手后舔舔手还是苦的。可母亲却总是说“清明吃苦菜会眼亮。”故而野菜就成了每年清明那天必吃的一道菜。
　　 直到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对野菜才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那天我在家里无意间看到了一本类似于中草药治病偏方的书，厚厚的，打开一看，里面详细介绍了各种野草、野菜的形状、特性、和主治功效，并配有实物插图，有好多就是我们身边常见的植物。比如我们常吃的苦麻子、苦碟子属菊科类多年生草本植物，可食可药，消肿止痛、活血散瘀；车前草有止血、促进肠道分泌、抗菌消炎的作用；蒲公英有清热解毒、消肿化结、缓解目赤肿痛之功效……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身边这些不起眼的野菜竟然是中医学上的奇方良药！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对它们才如视珍宝、刮目相看了。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长大了味觉不如小时候那么敏感了，吃起野菜来，感觉也并没有以前那么苦了。而且它们的功效在以后还真的得到了验证。
　　 那是在儿子几岁的时候，连续几年，每到春季胳膊、腿上就起红色的疙瘩，奇痒难耐。到医院看后开点药膏涂抹上，效果也不算太好。这时我突然想起在书上看到的蒲公英的疗效，报着试试看的态度挖了几棵已经开过花的蒲公英，洗净，连根带叶整个加水熬成汁。用棉签蘸着涂抹在长疙瘩处，连续数日。没想到儿子身上的疙瘩果然不痒了，接着就渐渐消退，而且以后再也没有反复过。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尽管出嫁后我与野菜接触的机会很少了，但每到清明，我们回乡给父亲添坟时顺便挖野菜是必须的，从来没有哪一年间断过。可以说野菜是每个春天必须要吃的。
　　 除此之外我还会利用一切机会，千方百计地去挖寻。我在老院墙根、畦埂上挖过；在上班的路上挖过；给孩子开家长会，在几十里地的学校前的空地上也挖过。就连疫情封控期间，我硬是在楼前绿化带里也挖到了一些。写到这儿，我又想起一件趣事儿。有一年春天的一天，爱人休假，我就怂恿他去给我挖野菜。等我晚上下班回家，问：“野菜挖回来了吗？”
　　 “当然挖来了。”爱人信心满满地说。
　　 “去哪儿挖的？”
　　 “我开车到某某庄山边挖的，都给你择好、洗好了，在厨房放着呢。”我喜出望外，赶紧跑进厨房去看，果然一大盆翠绿的野菜摆在那儿。
　　 “怎么这么大？”我走近一看，这哪是我要的那种野菜，全都臭蒿子！我真是哭笑不得，“还是庄稼人呢，怎么连野菜都不认识呀？”
　　 “我见的少，哪像你认得那么清楚呀。”爱人委屈地说。我也真是无语了，没办法我把它们只能全仍掉了，事后我没少拿这事儿调侃他。
　　 我挖过这么多年的野菜，但感觉无论那里的野菜都没家乡的多，没有家乡的大。想着清明回家挖野菜的情形，那叫一个过瘾。野菜遍地都是，挖了这棵，还有那棵，一棵比一棵可爱。大姐用铁锹在前面铲，我和妹妹在后面连挖再捡，越挖越爱挖，都舍不得直腰，时间不长便可盈箱溢箧，真痛快。
　　 对我来说，挖野菜是一个愉快的放松过程，而择野菜则是一种享受。尽管择野菜的时间要比挖时还长。
　　 每每野菜拿回家，我便取出一把剪刀，搬上一个小板凳，要么去室外，要么在室内地上铺上废纸进行。我先把野菜沿根部剪下，再把夹杂在菜间的草梗、干草叶取出，最后再把最底端的陈年腐叶去掉，这样一颗野菜就算彻底择完了。
　　 择好的野菜要清洗好多遍才能彻底的洗净。如果想做馅料就把它焯水后和韭菜搭配，如果是生吃，海天黄豆酱那是必备的。当一盘纯天然的、嫩绿色的、水灵灵的野菜端上餐桌时，绝对会让你食欲大振，口舌生津。夹一朵蘸上些黄豆酱，入口品之，好鲜！微苦中略带着甜、咸，嗯，这才是野菜的味道，才是生我养我的家乡的味道。
　　 多年来，虽然斗转星移、时过境迁，我对野菜的偏爱一直有增无减、有始无终。我和它们似乎有着不解之缘，就像一个亲密无间的朋友，恪守着始终如一的约定——在每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我都会如期与它会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