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明时节，春暖花开，因回家祭祖，顺便去了趟马嵬驿旅游景区。
　　 其实，于我心中，并非想观赏那些现代化的人文景区及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只因那场名扬四海的“马嵬驿兵变”，时时纠结着我，无数次地想急于了解当时的情况，以及那块承载着一段悲泣爱情故事的土地。
　　 说起马嵬驿，自小便已耳闻，也常听大人们说起那场兵变经过，惊心动魄，令人难忘；后来上中学，又接触到晚唐诗人李商隐的《马嵬》诗，更对那场兵变事件颇感兴趣，参观之心更加迫切。只因常年工作不得脱身，此愿始终未能实现。清明时节，恰逢回家祭祖，顺道前往。
　　 驱车行驶一个小时，便到了位于陕西省兴平市西北二十三里处的马嵬驿旅游景区。独特的自然环境和地理位置，使得这一景区呈现出由高到低的土塬沟壑状态。古朴的街巷，青砖灰瓦的房屋，迎风飘舞的旌旗招牌，以及夹杂着食物香味的袅袅炊烟，如同一个个羞赧的闺中少妇，掩抑在高低不同、纵横交错的春花烂漫之中。
　　 站在坡顶，俯瞰四周，可以眺望远方的秦岭，可以看见模糊的渭河，可以骋目飘荡的流云，可以瞅见树间的鸟雀，真乃山川壮美，风景如画，一方风水宝地。遥想当年，这里曾是唐朝皇家出行的必经之路，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商贸中心，尤其是那场震撼人心的“马嵬驿兵变”，更让这里成了永久的见证者。那一幕幕惊悸的场景，像清晰的电影画面浮现脑海，不禁让人感叹人生的无常和世事的变迁。
　　 我们顺着写有“马嵬驿”三个金黄色大字的牌楼前，左拐穿“顺风门”，沿一条弯曲的青石板路面边俯视边向前慢行。顾步在这千年古道上，仿佛置身于一幅热闹而温暖的现代“清明上河图”，不由自主地随着人流，走进每一条街道，每一处景点，每一段不平凡的经历。
　　
　　 二
　　 在民俗工艺作坊街，我们看到了那种以巨大圆木为杠杆的古老榨油方式，那种以一口口大缸制作豆腐的奇妙变化，那种木质织布机操作时所发出的咣当声响，那种一把剪刀就可剪出各种活灵活现的花草鱼虫的剪纸，那种一抔泥土就可塑造出立体感极强的各种逼真雕塑……无不紧紧地吸引着我，使我在惊叹古老先民伟大智慧的同时，感受传统民俗工艺的无穷魅力。
　　 在民俗文化展示街，我们看到了保留下来的16口老窑洞遗址，每一个窑洞的里面和外面，除了展示一些自唐朝以来马嵬驿的历史典故和关中泥塑工艺品外，2万余件农用工具和生活用品似2万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齐聚一处，商讨农事的播种与收割，谋划生活的美好与未来，其浓郁的生活气息，如走进了那个久远的年代。
　　 在民俗小吃街，我们看到了一间间古色古香的美食店铺，经营着色、香、味俱全的传统小吃。粉汤羊血、礼泉烙面、乾县锅盔、关中搅团、贵妃糕、蓼花糖、云团馍、酸梅汤等特色小吃，应有尽有，尤其是那些完全开放式的祖传制作过程，如一幕幕返璞归真的民俗文化展演，给人以感官和精神的双重享受。
　　 在文化广场，我们看到了简约的小戏台上，一个中年女艺人正在边拉板胡边卖力地演唱川剧，旁边伴奏的四位老艺人，弹琴的弹琴，敲鼓的敲鼓，拉二胡的拉二胡，配合默契，珠联璧合，吸引了台下游客的阵阵掌声。舞台虽不大，也并非华丽，但这种在游客身边演唱的小戏，除川剧外，还有秦腔，皮影戏、杂耍等小而精的剧目，不但增加了演员与游客的亲和力，更成为整个景区的一大亮点。
　　 如果说这一个个展区是这块古老土地上传统历史文化的再现，是先民们伟大智慧的结晶，显示了无穷的魅力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大唐文化街则完全是另一幅景象。所有的建筑均为传统的木质结构，青瓦覆顶，古朴典雅，完全是清一色的大唐风格，而林立于商铺顶端或屋檐的各种招牌、灯笼、雕刻等装饰物，仿佛就是繁华热闹的大唐市井。
　　 可我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我在急切地逡巡着那个闻名世界的“马嵬驿兵变”和“贵妃之死”的悲壮场景。
　　
　　 三
　　 就在一处土坡旁和几棵老梨树下，一组足足有40余个活灵活现的唐代人物雕塑呈现于眼前。近处的一组“马嵬驿兵变”的场景雕塑，真切地再现了年过古稀的唐明皇李隆基身穿龙袍、垂头丧气地站在古树旁边，面对四周摩拳擦掌、情绪激动的护卫将士的一片呐喊声，只好做出了赐死的爱妃杨玉环的艰难决定。而旁边的另一组雕塑，执行官正从高力士手里接过三尺白绫，准备寄给跪在旁边、满脸绝望的杨玉环。两组雕塑，其人物之逼真，气氛之紧张，场景之悲惨，真如我置身其境。
　　 我仿佛看到，沉浸在甜蜜爱情中的唐明皇和杨贵妃，忽然听到安禄山叛军攻破潼关、危及长安的消息后，仓皇出逃，路经马嵬坡，护驾军士砍杀了祸国殃民的杨国忠；我仿佛看到，72岁的唐玄宗，面对护驾军士的强烈要求，迫于压力，只好颤颤巍巍地将三尺白绫寄给杨贵妃，做出了他一生中最不愿做的无奈之举；我仿佛看到，杨贵妃接过三尺白绫，绝望地看了眼那个曾与她山盟海誓的男人，径直走到老梨树下，自缢而亡。一名绝代佳人，就这样结束了她的38岁生命。
　　 此刻的我，心情异常沉重，也异常冷静。我在思考：历史的进程往往就是由一些偶然的事件来改变和推动。这件看似偶然的“马嵬驿兵变”，实际上却隐藏着不可逆转的必然。
　　 唐朝中晚期，政治腐败日益严重，官员贪污受贿，民不聊生，尤其是唐玄宗在位期间，其奢侈挥霍的生活方式导致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唐朝军队在长期的征战中，士气低落，待遇不公。士兵们往往得不到应有的军饷和抚恤，甚至被将领克扣。唐玄宗在位期间，虽然有一定的政治才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逐渐变得昏庸无能。他对军队的掌控力下降，导致军队纪律松弛，将领腐败。唐朝中后期，社会矛盾日益激化。贫富差距加大，土地兼并严重，农民失去土地，生活困苦。
　　 如此严重的社会矛盾和一系列自上而下的种种问题，社会岂能安定？“安史之乱”岂能不爆发？“马嵬驿兵变”又岂能不发生？
　　 有时我总是一厢情愿地在想：假如没有那场安史之乱该多好！杨玉环会一生享受在爱情的天地里，这样，她和唐明皇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爱情誓言将成为一段佳话，经久不衰；假如杨玉环没有和唐玄宗在一起，而是如老百姓那样，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善始善终，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生。可是，像她这种女人，命运根本不在自己手里，只能成为“马嵬驿兵变”的牺牲品，如此悲惨命运，难免令人扼腕长叹。
　　 然而，历史的发展总不会以不切实际的假如而向前发展，现实就是现实，既然“马嵬驿兵变”改变了唐王朝的历史走向，并给后人留下了太多的思考，那就让我们尊重现实，去看一看这位绝世佳人的长眠之地吧，也许它的厚重会对我们更多地了解那段历史更有帮助。
　　
　　 四
　　 一公里的路程，十几分钟的时间，我极力想象着这位绝世佳人的娇美容颜，想象着她的雍容华贵，想象着她的端庄大气，想象着她的墓园的规模，想象着她和唐明皇那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可是，不巧的是，当我们兴致勃勃地赶到贵妃墓前时，墓园正在维修，闭馆已一月有余。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站在院墙外面的公路对面，看其大致轮廓。
　　 门前上方那七个金黄色的大字：“唐杨氏贵妃之墓”，在春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兀立于墓园正中的汉白玉杨贵妃塑像，姣美地站在那里，仿佛在注视着我们，注视着这块令她伤心的土地。尽管公路上人来车往，一片喧嚣，但依山而建、气势雄伟的墓园却显得异常庄严和肃静，
　　 这时，我的脑海里又一次闪现出许多关于这位绝代佳人的赞美诗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芙蓉入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垂泪”……
　　 呵，如此“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美丽女子，谁见了，谁能不为之迷恋？谁见了，谁又能不为之追思和陶醉？
　　 离开时，我仍有些不舍，没参观贵妃墓园，多少有些遗憾，但一想到我的所见所感所思和所悟，又觉收获满满。
　　
　　 二〇二四年四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