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舟】妈妈的老布鞋(散文)
小时候常想,“什么时候能穿上皮鞋,哪怕是塑料底鞋也好,嘎噔、嘎噔……多牛啊!”而现在却常想,“唉,要有一双妈妈亲手做的老布鞋穿上多好啊,又绵又软……真舒服!”而这,只能是绵长而又绵长的回忆了。
常常记得,无论冬夏,油灯如豆,忽闪忽闪,妈妈盘腿坐在坑上纳鞋底,手钻一下,胳膊抡一下,节奏匀称,无数次重复着这个动作。好多时候,我都静静地偎依在膝前,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那个时候,农村的大人、孩子大都是穿布鞋,而且是用农村自产的纯棉老粗布做的,因此我们这儿常称之为“老布鞋”。天暖时是浅口鞋、天凉时是深口鞋、天冻了是暖鞋,每人每年两三双,每家都得十多双,而这全是妈妈们,一针一线费尽艰辛做出来的。现在想起来,做鞋的工艺还是非常复杂的。
春暖花开,老槐树枝头的喜鹊飞来飞去,欢快地唱“喳喳”,老人们坐在阳湾里,笑眯眯的“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孩子们奔来跑去,争抢着帮忙装烟丝、打火,有时还能悄悄地吸上一口,呛得“咔、咔”地跑开了……
此时的妈妈们,已开始做鞋的工作,她们把大人、孩子穿得不能再穿的衣服拆开、洗净,整整齐齐的码好,准备抹“圪别子”,这是我们的土话,普通话应为“打袼褙”。所有原料准备好后,就得制一盆浆糊。那时候,看见面糊在锅里咕咚、咕咚地冒泡,趁妈妈不注意,总会用筷子沾点,往口里塞,这时妈妈总会用胳膊拦住,微笑着说“生的哩,不敢吃!”
那时候的孩子们,看着这些面糊大多馋得很。因为,那个年代,家穷,物质资料也非常匮乏,孩子们断奶后,是没有现在的奶粉、米粉等之类,有的只是用面与水掺在一起熬成的面糊,再拌一些糖。而这,只是很小很小的孩子能享受的美食,大点的孩子只有羡慕的份儿。你说,这能不馋吗?
铺一层棉布,刷一层浆糊,大概一两天的时间,够一年用的“圪别子”就制好了。很快,家家户户的大门、小门都贴上了“圪别子”,让晒太阳。不过,千万不要用五颜六色来形容,因为颜色是非常单纯的,不是黑的,就是灰的,其它的很少。
打仗讲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做鞋也一样,提前要把各项准备工作做好。其中,搓麻绳就是非常重要的一项。
吃过饭,太阳也高了,妈妈们,拿着麻,三五人一伙,有坐在小凳上的,也有座在土块、石块上的,大都集中在堎畔里,张家长、李家短的拉闲话是免不了的,但手里的活是一下也不停。只见她们把麻分成几小股,左手捏住麻的一头,右手将麻线在撩起裤脚的小腿上搓一下、再扬一下,无数次的重复,渐渐地、渐渐地,麻线就成了长长的麻绳。
有了麻绳,就能纳鞋底了,这是整个做鞋过程中最繁重、最吃苦环节。妈妈们将“圪别子”按照每个人脚的大小,层层粘糊,做成了鞋底,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千层底”,接下来就要见缝插针,抓紧时间纳底了。由于鞋底又厚又实,一般的针是很难穿透的,需要一个叫“针拄”的工具予以辅助,所谓“针拄”实际上就是锥子。先用“针拄”在千层底上钻过去,再拿普通的针,带着麻绳穿过去,一针一线都得这样。谁也没有数过一只鞋底需纳多少针,可能有一千多,也可能有两千多,每年纳十来双鞋的话,可能至少得四五万针吧!且每一针都要整整齐齐、每一针都要结结实实、每一针都要紧紧凑凑,这样才能结实耐穿,任你在土路上、石茬路上奔来跳去,都能经受得住。
那些年月,走在农村,最常见不是人们低下头来玩手机,而是妇女们低着头在纳鞋底,左手拿鞋底,右手拿“针拄”钻一下,捏起针线纳一下,且时不时用右手拿针在发际边滑一下,至今也不知“滑”一下起什么作用。也许,不起什么作用,只是习惯性的动作而已。纳鞋底的时候,有时孩子们还是有用的,最大的用处就是给上了年纪的奶奶辈的人纫针了。只见奶奶们眼睛眯成一条线,将两手举得高高,麻绳头已被捻成细细的丝,但一下又一下,看着好像进去了,但又偏过去了,怎么也对不准。这时就得扯着嗓子呼喊孩子们了,但孩子们总是淘气的,听见也装作听不见,总得在院里奔跑半天才肯过去。孩子们眼尖,拿起针线一下就给纫上了,除了能得到表扬外,有时还能得到一两块糖吃。
小时候,还是集体化生产,大多场面已记得不太清楚,但总记得经常开会。开会时,妈妈们也参加,孩子们也跟着凑红火。至于什么人组织、开什么会等等都记不清楚,只记得在开会时,大多数的妈妈们依然拿着鞋底在纳。不过,现在想来,纳底与开会是两不误的。因为,她们纳底的动作已经完全成为自动化了,正如一名熟练的五笔打字员,眼睛看到字后,直接就敲键盘打上去了,根本不需要再拆字、对字根了。
日落日出,昼夜交替,千层布、千针线,承载着妈妈们无数辛劳的一双又一双鞋底完成了。每逢秋季开学也就到浅口鞋换深口鞋的时候了,这时鞋面、鞋底都已准备好,就差将鞋底与鞋面连到一块,也就是“上鞋”这最为关键的一步了。而此时,也常常能赶上村里放映电影。那时群众文化活动是非常少的,村民们能看电影的机会也少。露天的打麦场,刚吃过晚饭,人们就争相来了,抢着朝前坐,天稍黑电影开演。这么重要的场合,孩子们更是不能缺场,也不知什么电影,只知道打得异常激烈,嘀嘀嗒嗒的冲锋号声、轰隆隆的枪炮声、缴枪不杀喊叫声,此起彼伏,非常红火,不知不觉,一行行字幕升起了好几遍,孩子们虽然上下眼皮打架,但还是恋恋不舍,不忍离去。回家后,很快就钻到被窝了,而此时的妈妈却拿起了针锥、麻绳,开始上鞋。
第二天起来,头一件事就是试鞋。孩子们非常高兴,也不管夹脚不夹脚,反正是不愿脱,而妈妈则喜滋滋的,左捏捏、右捏捏。试后,妈妈就将鞋“穿”到楦子上,喷上点水,用小锤锤打,过不了几天,绵绵的新鞋就能穿上脚了。
“岁暮景迈群光绝,安得长绳系白日。”可惜再长的麻绳也系不住日月,那一双双靠母亲的手一针一线制作的“老布鞋”的岁月是回不去了。现时的我们,脚上穿得不是皮鞋,就是运动鞋等,“老布鞋”的手艺也被有心的商贾们利用科技演变成工艺走流水线生产出来。但这“老布鞋”岂能于当年母亲们亲手制作的“老布鞋”相比?
怀念妈妈的老布鞋,它是我们乡愁中最暖的那一根线,也是绵延几千年华夏文明的一部分。
我们切实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