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实力写手】特别的谢谢(散文)
一大早,我在门口收拾卫生,准备把一个空酸奶纸箱收起来。转头一瞬间,看到一位拾荒老人在垃圾桶前忙碌着。她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围裙,穿梭在四个垃圾桶之间。因为身高原因,需要踮着脚,把上半身探在垃圾桶上,丝毫不顾及桶上那一道道污渍。一个空瓶子,几张破纸片,甚至是一个方便袋,只要她感觉有用的东西,都会捡出来丢在一辆破旧的电三轮上。她化身终端价值提炼者,去精炼被遗弃的残存价值。
我对她并不陌生,她是这几个垃圾桶的常客,只是从来没和她说过话,也许她也不想让人太过注意或许更喜欢做个隐形人,这样她才能安心地工作。从未与她交流过,自然也无法得知她的实际年龄。只能从她伛偻的身子大概猜出六十多岁的样子。是什么原因让她在这个颐养天年,安享晚福的年龄放下尊严出来捡废品。不仅要忍受刺鼻的恶臭,满是细菌的环境,还有路人异样的眼光。是生活所迫,是孩子不孝,还是其他某种未知原因……
我想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又或是一些难言之隐,没有几个人能放下尊严,去捡废品。有时候我去倒垃圾都快去快回。有几次刚好碰到车流,又刚好我手里提着袋子,内心莫名其妙地生起难堪之感。
生命是平等的,生老病死,但命运却不会公平。六七十岁的老人,有的在养老院颐养天年,有的身在异乡照看孙男娣女,有的在病床上苟延残喘,有的则已入土为安。这样说来,这位拾荒老人也算是有福之人,先不探究她背后的故事,每天能出来劳作,在劳动中求生活,虽然拾荒是个下下策,但肯放下尊严为生活拼搏的精神值得让人敬佩。我不会去贬低任何一个辛勤劳作的人,哪怕她只是一个拾荒者。不去偷不去抢,用自己的能力去精炼垃圾最后的价值,转化成自己生活本钱,就值得我去尊重。
我拿着纸箱,朝她车子走去,本打算趁她不注意放在车上,但刚好她回过头来。我赶紧说道:“大娘,这个箱子给你吧!在门口放着也是碍事。”说着把它放在一堆废品上。
整个车厢里比车外面还脏乱,乱七八糟的碎纸片、矿泉水瓶、破油布堆放在一起,散发着阵阵臭味。第一次和她离这么近,发现她的脸比背影更消瘦,瘦小的脸颊衬得颧骨特别高,像块失去水分的木头干巴巴的。几缕花白的头发,随意地扎在头皮上,像个粗制滥造的鸟窝,戴着一副白色眼镜,镜片已被磨损得很严重,一道道划痕像极了她头上的乱发。
她一脸感激地看向我,一句“谢谢你”随口而出。我相信这声略显卑微的谢谢是真诚的,微弱且沙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蜗,传遍全身,身上所有细胞躁动起来,在脸上形成酥麻的炙热感。不就一个纸箱吗?不值三毛钱,竟能换来如此真诚的谢谢,让我受之有愧。我听到过很多谢谢,但唯独这一次让我感触颇深。在这样一个美丽的清晨,我用一个价值也就几毛钱的废纸箱,换来一位老者如此真诚的致谢,我感觉得到的价值远比把它卖给回收站要强百倍。更让我触动的是这位邋里邋遢的拾荒老人,或许生活破破烂烂,但懂得感恩。她为一个陌生人给的废旧纸箱而心存感激地去说一声谢谢。不起眼的皮囊里藏着一颗纯净的灵魂。面对一个长者的谢谢,我赶忙笑着回应。
“没事!没事!大娘,反正也是不要的,放在门口也碍事。”老人笑了笑继续她的工作。
这是几年来我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一个废旧纸箱给我们促成相识的条件,变成了辅助我们交流的工具。我相信老人的心里也是喜悦的,不仅仅是得到一个废纸箱,更多的是她得到了一份来自陌生人的尊重与理解。我心里也是喜悦的,虽然给老人帮不上大忙,但我知道自己送给她的不仅仅是一个废纸箱,而是对她的尊敬和鼓励。我不想去深挖她背后的故事,或许那是一个令人感动又或是一个令人难堪的故事。一个普通的早晨,一个不起眼的事件,一个废纸箱,一句谢谢你,我感觉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份意料之外的收获,互相得到了一份来自陌生人的尊重。
想起前几日,店里来了一位客人,提着帆布包,进门就亲热地打招呼。
“老板好,我是卖鞋油的,很好用的,我给你擦一下……”话音未落,就已俯下身子准备帮我擦鞋。我连连后退,赶忙摆手示意不用。他继续紧跟。
“没事儿,没事儿,我只是给你擦擦,你看看效果。”我说:“我知道,因为前几天才刚买了一个。这次我没有想再买一个的意愿,所以我不想让你白白付出。”迫于我的坚决,他没再继续,出门的时候,我微笑着对他说,慢走哈!他微笑着对我说谢谢。从他的谢谢里我看他的难处,作为一名推销员,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讥讽的话语,不耐烦的拒绝,擦完鞋的白白付出都很常见。
以前我做过业务员,也遇到过温暖的瞬间,当客人给我一份理解,甚至一个赞许的眼神,都能让我快乐一整天。但当遇到难缠的客人,说出中伤的话语,我还得满脸堆笑地对他们说,很抱歉,打扰您了。但我心里却塞满委屈,找一个无人的树林大喊几声,发泄出内心的不满,做几个深呼吸,重新开始新的一轮。
记得刚做生意那会儿,第一次去外地跑业务,二十岁冒头的小伙子,一个人开着车行驶在陌生的街道上。没有时间吃饭,就买几个饼在车上就着矿泉水凑合一顿。有的厂子管理严格不好进,只能偷偷把名片从墙头上扔进去,其实想来扔进去也是无用,哪个老板会低下头去捡地上的名片?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吧。碰到好说话的门卫,我就会递上一支烟和他聊一会儿,把名片递上,麻烦他能有机会交给老板,当然不出意外的意外也是石沉大海。但对于我来说或许这样机会更大一点。有时候好不容易能进到厂里,来到老板的办公室,老板和朋友喝着茶,我像一个在老师办公室做检讨的学生,递上名片之后,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和商品。其实心里明白,他们不过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我罢了。看着他们表情出现不耐烦,我会立马说,不好意思,老板,打扰您了,如有需要,就联系我。随后朝办公室外走去,还不忘客气的帮人家轻轻把门带上。
有一次中午去一个厂里,门岗大爷说厂长很好说话,但有事去对面饭店吃饭了。我怕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就把车停在饭店门口等候。身上余粮也不多了,就拿出早晨剩的一个凉饼,喝着矿泉水,隔着大窗看到饭店里的人们推杯问盏。或许是身在异乡,离家太久的原因,内心泛起一阵酸楚,竟然忍不住掉起泪来。我努力调整好情绪,期待能够把握住这次机会。等到下两点多,好不容易等到厂长吃完饭出来,我连忙挎起公文包跑向他们,把名片递上,努力地做着自我介绍。不成想他喝多了,接过名片随手就扔掉了。拍拍我的肩膀,胡言乱语地说了一大堆酒话,就朝厂里走去。看着他晃晃悠悠的背影,我弯下腰准备拾起地上的名片,看着名片上自己的名字,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从那一刻起,我发誓不管以后多么发达,都不会去看不起任何人,会给他们相应的尊重与理解。
后来每当等红绿灯时,当发宣传单的中年妇女,向我走来。我会接过她递上的宣传单,仔细地听她介绍,即使我没有需要,也会认认真真地听她讲完或是直到绿灯亮起。我要让她知道这份工作是神圣的,是被人理解的,自力更生是光荣的。当我遇到环卫工人在我身边打扫卫生时,我会给他一个微笑或是问候一句。大爷,辛苦了哈!你们是美丽城市的守护者。可能这句话说出来有点儿文艺。但我是真诚的,他们憨厚的笑容是对我最好的回应。
人的命运各不相同,但人本身却无贵贱之分,有的人富贵一生,有的人清贫一世。革命烈士为国捐躯值得被永记缅怀,科学家为祖国做出巨大贡献值得被歌颂。但生活中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他们奋战在平凡的岗位上,工人做工,农民种地,每一个职业都值得被尊重。一个拾荒老人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来养活自己,养活家庭,给国家减轻负担。通过捡拾人们已丢弃的垃圾,化废为宝,让价值再度升华。她是在做一件善事,应该说谢谢的不是她,而是我。就让我在文尾,对这位拾荒老人发自内心的说一句“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