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冬天的日子(微小说)
荒凄凄的河滩里尽是些干枯的蒿草和一些没有棱角的石头,寒冷的西北风无情地顺着河谷把那些干枯了的蒿草吹得东倒西歪。我真不明白爷爷为甚要带我们来修河滩。
爷爷是位80年代初就退下来的老干部。他从1940年参加革命起,一直兢兢业业,默默奉献到离休时才当了个公社副书记,但他不争不闹。我很为爷爷的一生感到悲哀,悲哀我们一家人靠着这位老干部却没有一个转为吃商品粮的。爷爷离休后,整天乐呵呵的,回到村里也没闲着过。
今天出主意为村里安装自来水,明天又出主意为娃娃们集资盖学校,这修河滩地又是爷爷想出来的新花招。站在河滩,我很怕冷,于是对爷爷说:“爷爷,现在又不是地不够种,为甚要在这大冷的天去修地?”
爸爸也说:“咱们村家家的粮食都吃不完,我看修地也没那个必要。”
爷爷扭头瞪了我一眼:“叫你干你就干,啰嗦个屁!”爷爷是一家之主,他决定了就是“法”,谁也难改。
其实,爷爷的建议不仅我们反对,就连村里的干部们也有看法。昨天晚上,爷爷在干部会上提出这件事,就遭到了包括支书在内的干部们的反对。爷爷在会上直强调修滩造地是关系到全村百年大计的事情,而人们却认为眼下农闲时间最紧要的是出去挣钱。吵来吵去,直到最后散会也没有吵出个结果。
人们走后,爷爷仍不死心,还在继续追问支书牛娃子:“哎,我的大支书,你看该咋办哩?”
牛娃子是个刚刚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年轻人,他见爷爷问,笑了笑说:“万泉叔,这事我看还是先搁一搁吧,上面又没有号召,咱还是务些实的吧。前天我去县铁厂联系了一下,人家需要几十个临时工,这个机会不能错过呀!”
爷爷走了。回到家后,我看到爷爷的神情很沮丧,于是我也没问爷爷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爷爷下令让我们全家上河滩,而且不准我们出去打工。 我们无奈,只好迈着有气无力的步子来到了河滩上。爷爷望着这荒凄凄的河滩,神情很激动,那一脸核桃皮似的肉也颤颤的。他指着河滩对我们说:“多么好的滩地,垒起坝,把水挡在山根底,就能空出大片的水地,这还不比种坡地强?到那时种庄稼,是甚光景哩!可你们……唉!”爷爷捶了—下大腿圪蹴在地上。
爷爷的想法是好的。可这年头,有谁还在做土地的文章?靠种地又有谁能发了大财?
爷爷首先干开了,我们虽然不大情愿,但也不好再说什么。爷爷一边干一边给我们算着帐:“咱们如果修成20亩地,种上花生,你们想能收入多少钱?这不比去外头做工强。”
爷爷又说:“咱是农民,是农民就要在土地上多做文章。”
也不知道是爷爷的账算得好还是我们动了脑子,垒堰的工程进度突然加快了。后来,爷爷又带领我们上山割柴,准备先筑条柴坝。
我们家的行动,突然惊动了许多人,在我们修的那块滩地上每天都有不少小车停下来,从车里钻出些戴鸭舌帽和戴眼镜的人指指划划。后来,在一个天气很晴朗的早晨,乡里来的小车把爷爷和支书牛娃子接走了。再后来,爷爷和牛娃子从乡政府回来说:“县上很重视我们的行动,准备拨一笔款在这里扎石坝,把这里改造成大面积的滩地。”
爷爷从乡政府回来的那几天,脸色一直红润润的,就像刚喝了酒似的:“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
“好个屁!”叔叔首先嚷了起来,“这么多天了,咱们算白干了。”
叔叔说的对,县上如果拨款修,那我们即将修成的地算是尽义务了。
“爷爷,早知这样,何必当初呢。”我也附和着叔叔。
“混账!说得些甚话?也不怕人笑话。”爷爷冲我们抖了抖那几根稀疏的胡子,
“怕谁笑话哩?谁不说咱们家出风头!人家说爷爷又要领头学大寨了。”
“出风头?告诉你们,这个风头爷爷要出,谁让爷爷是个老党员老干部!”
我们一看爷爷来子气,也就都不吭声了,爷爷冲我们瞪眼:“你们这些娃子,咋能光想着自己,光想着眼前利益?”爷爷说完这句话,脸上很神气,得意地捋捋那几根稀疏的胡子,嘿嘿地笑起来。
爷爷一直在笑。
爷爷像在故意地气我们。
此刻,我感到爷爷就像个小孩子,这难道是人们说的那句话“返老还童”吗?我想:一定是。
可叔叔却说:“爷爷是个傻瓜。”
我又想,也许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