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流年】返疆旅途畅想(外一篇)
◎返疆旅途畅想
夜色中火车驶过了古城西安。经纬定位,星星眨眼,那盏星灯光耀着,还在我的路程把盏,闪耀。人生的路长长短短,命定的里程不知有多少界碑,或有几盏路灯为你预留,为你点亮。
短短几日,从江城到海口,南下,北上。如今过郑州突然西行,开起往返在西北新疆的路程里。忽而感觉我的骨子里烙上了突厥人的印迹,涌动的血脉是胡人的力度吗?明月,秋草,弯刀;琵琶,长调,舞蹈;牛羊成群,雪峰巍峨。我还要回到罗布泊吗,还要去做你的族人吗?总有牧人独来独往,乘一叶独木的扁舟,弄水戈壁,去追寻当年彭加木的足迹,抛尸荒野。英雄不问去处,仅仅如此,榨干血脉的不是扬鞭的巴依,也不是干枯的水源,而是历史人为划定的走向。他瞧不起像我这样的庶民,卑微的身姿,浅浅的足痕,吟不出《玛纳斯》般的史诗,所以不需为你立碑树传,扬名西域。如此,我的行程意义又在哪里,又为何事?
呵呵,酒喝干,天色暗,远方星星峡,噬血的晚霞隐隐作痛,窃笑的瞬间闪现深邃。走吧,路途终有站,把酒一酹苍穹。驿站的夜行客,今夜告别你,告别古长安,踏上丝路,西去再一次见识“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的本色西域……
过宝鸡前站是天水,不用说要进入河西走廊了。曾几何时国人的骨子里会有几个清晰的出境通道。历史上称为闯关东,下南洋,走西口,奔西域。一个名字一段史话,说不尽道不完历史的沧桑,那是汉民族的移民史。它参着泪,拌着血,透着丝丝苦笑,或为生意,或为谋生,或为逃难。要去追究,只怕说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但有一个主题是肯定的,那就是远行千里思念故乡。不管是“胡天八月即飞雪”还是“横刀立马大散关”,不管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还是“发配充军慢慢路,古来征战几人回”,说不尽“数里黄沙行客路,不堪回首思秦原”“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而今日,高铁动车轰鸣着呼啸而来,风驰电掣。没有旅途的遍地白骨,磷火勾魂,这只能说历史的进步无法阻挡。记得早年支边的艰难,峥嵘岁月长,红柳芨芨草,屯垦地窝铺,戈壁变绿州。如今都已远去。我去了,低头了,回来了。未回的已经笑脸灿灿,笑我懦夫,笑我胆怯,我不争辩,徒劳的山,盐碱的地有英雄,他们去争当,无可厚非,我再来不为大漠人点赞又怎么行呢。
旅游线如今的新疆已经是热线,伟大的移民,伟大的传记,虽然不如玛纳斯传那样久远,但一定会是一部大无畏的开发史。不是如今的内地游客所能想象的到的。那些风卷碎石伤行人的场面,那列车开到风口被吹翻的实情,或许很多人见都没见过。仅仅是这些就能让我敬而远之,记忆终身了。
来吧,再一次体验你,触摸你,亲近你,走的远爱之深,离的久悟之透。这是我此刻的心境,悠悠无法释怀。
◎丝路上的铁路通道
一
还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古老的丝路上,已是蒸汽机牵引的时代。昔日的马帮驼队,已被新修的兰新铁路所取代。至此,工业文明开始走进茫茫的戈壁,它承接起北京,也连接起沿海的新沪线,成为西北与内地紧密联系的重要通道。
昔日的丝路,朝拜与贸易,都为华夏先进的文明与倾慕的丝绸。所以,驼队成为商路上主要的运载工具。沙尘漫卷,盘结成垣,铺设在无垠的浩海,咀嚼着腊色黄昏,考验着人们的行囊,让人去承载。戈壁,凝结成无数的泪珠,丢弃在驿站的征途,成为西风扬不走的色彩,黑褐而又凝重,沉甸甸的让人在风餐露宿中掂量。骸骨斑斑,遗落无数的鞍马驼玲,多少商人把一枚枚沉重的戈壁古币捆扎在驼峰上,艰难地走向伊斯坦布尔,走向古罗马。自从丝绸风靡欧亚的那一个时刻,就成为高贵奢侈的商品,成为西方皇宫贵族、王侯府第身上艳丽华贵的绫罗绸缎。惟有古道上遗弃的幽暗磷火,点亮风尘,变成梦想中流动的金币,在商家店铺里周转。如果还有别样的色彩,那就是凝固的血色残阳,收敛在晚霞中,让古道西风去诉说。
历史中第一个远行的汉人,应该是西汉的使臣张骞了。为了联合大月氏国一起夹击匈奴,汉武帝遂招募张骞初使西域。探知荒凉遥远的领域,故而有了西行的涉足,那是一个友好的使命,从此,我的眼里西域不再陌生。更或要追踪,应该是玄奘的那次远足。这是一个意义非凡的跋涉,追求心灵的寄托,西渡天竺国的求法经历,成就了一段彪炳史册的传奇。独自一人接受自然的挑战,如果没有勇气和决心,谁能完成这次孤独的旅行?荒凉阻止不了唐人的智慧远寻,坚韧的步伐丈量了西域的是一个独行客毅力的见证。
探寻西域,零星散落的是早年记载中的西域24国。一帮一城,大都偏隅一域,各自独立地散落在绿洲,成为浩瀚戈壁上的人文历史。凝聚大国的目光,该是大唐王朝的北进。成于一统,才有了华夏民族的融合,才有了统一和治理。远播中亚的唐朝行署,让蜿蜒的长城跨过嘉峪关,在遥远的西域伸展。辽阔会有人垂青,土地会有人染指,所以,边关总有不断升起的烽火狼烟。大月氏来过,西突厥染指,但版图始终在中华的疆土。设置边疆行署,告诉人们一个铁定的事实,戈壁抵挡不了铁骑奔驰,起起落落是大唐的治理。是元、清帝国的丰功伟绩。历史的陈迹总被君皇重新书写,尘埃落定,才有千百年来华夏边关的定疆扩土。那年,翩然而至的诗仙,从中亚的碎叶走来,如果骨子里没有辽阔旷达的西部山川沉积的苍凉豪放,又怎有太白飘逸的诗风。满腹诗文,一定是丝路远疆放荡不羁的经历,才凝结成中原大地的千古绝唱。我更愿确信他的西域传说,铸就了日后的一腔热血,也造就了大唐诗歌的辉煌。
曾记得在近代史中,沙俄的垂涎一度让这块边地燃烧战火。眼见国土即将沦陷,危难之中,是左宗棠大义凌然,自告奋勇地挺身而出。在江河日下的满清手里,捍卫了国土的疆域。壮志赴死的场景仿佛至今仍然历历在目。西出阳关,在出征的队伍中,战士们抬着一口宗棠自备的棺椁绝然上路,老骥伏枥,“誓斩楼兰终不回”的决心无言地写在棺椁上,也飘扬在“左”字的帅旗上。总有义士为国赴死,千百年来,华夏的土地演绎了无数可歌可泣的民族英雄赴汤蹈火的绝美佳话。
回溯历史,智慧总是开疆扩土的事业。或是财富,或是精神的探索,那一块东西交汇的不毛之地,总是承载不完梦想和追求。如今,风扬起的黄沙已经远去了英雄的背影。立马军刀的战阵,已随岁月一起封存在远疆的厚土,成为模糊的金色梦呓,被西域劲风覆盖了旧日的痕迹。迎之而来的是新中国的后人,他们沿着伸展的铁轨,在蒸汽机的牵引下呼啸而至。
二
历史总有自己的成因,虽然有自然的因素,也有人为的推手。无疑解放后的西北,沧海桑田就是一个伟大的壮举,演绎的舞台是开国之初毛主席早早圈定,大战略谋划了西北历史上最大的汉民族的人口迁移。“屯垦戍边”这一决策,比起当年“闯关东”“走西口”的无序游民,更具有了前瞻性和组织的性质,具有了史诗般的感召力量。如果一部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诉说了一个当地民族英雄的传奇。那么,无数响应祖国号召的有志青年建设大西北,更是一部值得大书特书的辉煌壮举。
当年,先行入疆,和平解放,是王震拉开了就地安营扎寨的史诗剧幕。至此,南泥湾精神牢牢地植根在这片白色的土地。随之,蒸汽牵引的机车源源不断地运来了内地的支边青年,八千湘女上天山,山东妹子进西北,这都是屯垦版本上小小的花絮。来自五湖四海的内地青年告别家乡父老,登上西去的列车,一批批落户在天山南北,成为一支强大的有生力量。垦荒造田,引水灌溉,经过四十多年的有序开发,西北已经沧桑巨变,旧貌换新颜,成为全国举足轻的重要粮食、能源基地。等呼啸的列车再回返内地,已是一列列满载的粮棉和矿产资源。
终于有一天,我也随着火车的一声笛鸣,第一次踏上了这片土地。我的行期是父母早年替我安排,执父之手共赴边陲。“遥遥千里沉日月”“西出阳关无故人”。是远行,也是每一个西北人的奋斗路程。
那年,兰新铁路投入运行也只有短短的四年时间。懵懂幼年跟随父母来此安家,人生的轨迹至此与它紧紧地绑在一起。家是简陋的茅屋,脚下是亟待开垦的盐碱荒地,从没有人整治梳理。但是,农耕的民族,骨子里擅长的就是打理土地。白手起家,从泥土中获取,这就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告诉西北人的哲理。到70年代,大片的戈壁已然变成了沃野绿洲。
三
眼前溜走的是时间老人,定格的应该是丝路上的一段经历。
十年的岁月,对一个人,或是一个家来说,不可谓短暂。而再回家乡,只有十年才有一次的探亲机会。兰新线,这个长长的站台,承载过多少内地游子前往。每个身居新疆的建设者,回乡探亲的愿望都连接在蒸汽机牵引的通道上,它成为维系内地亲人的纽带。踏上返回的旅途,才感到恒久不再是遥远地望乡,坚守和等待都在常年地艰辛付出后看到了曙光。
雁声阵阵,北上南归,关山险峻,阻隔不了飞行的翅膀,完成跨跃西北人只有一根沉长的兰新铁道。远站连着边关,另一头牵着家乡,引领建设者来往的是奔驰的蒸汽机车。
大河沿车站,是南疆探亲者不能忘记的起点。车站上挤满了如潮的人流,而跟随长辈上路,大都已是拖家带口的家眷。列车还没有停稳,急不可待的人群已开始蜂拥而上,而此地车站是不会有预留的座位的。已经等待的太久,这种爆发是西北唯一通道上,铁路不堪重负的真正内因。初次远行,我身边也有一个跟随的荆楚妹子,由于都在一个连队,于是,他的父母托付我与小女一起同行,也好路上有个关照。独自承担照顾的重任,这使我心里没有底气。虽然行李很少,但两人的路途都在回归的铁路风景线上。
吐鲁番潜藏着隐秘的暗渠,静静地蛰伏在地下。一堆堆显露在地表的封土,仿佛组成了一个强大的军阵,蠕动着身躯,在调动着千军万马,在暗箱的沟壑中,运作成一坡玲珑剔透的葡萄庄园。夏季的火焰山异常炎热,北去的列车,小心翼翼地匍匐在它的脚下敬畏而行。若即若离不敢与之贴近。高昌、交河故城,在“长河落日圆”的余辉下,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惟有汉家军戍边的干尸,陈列在炎炎烈日的古墓里,述说着往日的故事。
挤进车厢,才知道幸福与磨难是一对孪生姐妹。没有座位,过道上无立锥之地,两个人只能站在狭小的洗漱间里。归程是三天四夜的煎熬。黄河长江在远方向我招手,这种感觉盈满胸襟,虽然有磨难相伴,仍有一种甜蜜的感觉充满心底。前方,乌黑铮亮的铁轨伸向远方,只有点点导航灯芒引领我归乡。
哈密,站在大西北的最前沿,成为绿洲的天然门户,拱卫成茫茫戈壁的绿色屏障。古老的城邑,丝路的驿站,用它的甘泉接纳了多少跋涉中人困马乏的商人,让他们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增添了继续前行的力量。迤逦而来,婷婷而立,莫不是西域纤细的琵琶飞仙有意置下的一段绿锦,温暖那“浩海阑干百丈冰”“风掣红旗冻不翻”的路人。
嘉峪关洞开雄伟的城楼,裸露着厚重的黄土,拥抱一拨拨西去的游子,它仿佛告诉每个回归的游子,这里永远属于黄皮肤的色彩,是中原的本色。只要有河西走廊这条通道,巍峨的昆仑,绵延的祁连山就会引导我跨过黄河铁桥走向古都长安。
现代与远古交织在西域,交织在长长的兰新线上,构成了一道忘不掉的风景。洗漱间无法休息,晚上只能钻进硬座下的地面睡觉。昼夜站立,腿已经浮肿,更难忍受的是不能保证的餐饮供应。既然不能凭借一己之力穿越戈壁,有蒸汽机牵引,梦乡的憧憬就能依然留存。记得几天没有休息,单薄的身体在疲惫与欣喜中,突然感到一阵晕厥,稍事休息,才慢慢地缓过神来。等进入中原,眼前豁然浮现出大片的青青田野,站台上也多了食品供应。古都西安磁石般的向心力扫除了路途的阴霾,简单的符号,就像驿站上宝鸡的一只烧鸡,香醇地滋润着每个人欣慰的脸庞。
如今,模糊的记忆已随一缕蒸汽淡然远去。不过有一个分界依然明晰,新中国伊始,单线铁路上蒸汽机牵引了一个年代,运载了大量的开发人流。改革开放,复线的兰新线已被内燃机所取代,欧亚大陆桥的全线贯通和不断提速,大大地缓解了过去列车的拥挤状况。相信不久的将来,必将迎来一个高效舒适的动车高铁时代。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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