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晒太阳(随笔)
在太阳底下,有很多有趣的事儿。如果没有阳光,很多事就失去了意义。
万物生长靠太阳,庄公岳峰深谙其理。虽已年届八旬,青春不再,却笃信光合作用,对晒太阳情有独钟。最具代表性的是大西北之行,他说,那里晒得彻底通透,简直可以体无完肤。他已经无惧肤色被晒黑而改变,他就是想获得更多的阳光,他深信阳光对于生命,尤其像他这个年龄的人的无比重要。
在鸣沙山,时逢盛夏,太阳毒辣,没有一丝风。无边无际的沙漠暑气蒸腾,沙子烫脚,人站着不动也冒汗。那感觉,比桑拿还桑拿。导游说,放只鸡蛋,一会儿就熟了。游客们闻之色变,避之不及,行走于专门开辟的道路上。晒,在这里成了一个恐怖的词。我怕渲染,但我的描述并非渲染,是真实的,我是害怕的。
他倒好,不戴帽子不撑伞,像个猴子,蹿来蹿去拍照,不亦乐乎,尽管大汗淋漓,衣服透湿。别人劝他躲躲,他呵呵一笑:“太阳是个好东西,多晒晒,有利健康。”每个人对太阳的热烈程度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庄公理解得深。这是他最阳光的一面。
庄公耐热,也耐冷,只要有太阳。这也造就了他多面的性格。
去年秋天,庄公赴外地旅游。长途跋涉,还爬了山,十分辛苦,体力消耗很大。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抢救突发疾病的队友,忙前跑后,脚不沾地,连着两天两夜没合眼,他趴下了。回到家,浑身酸痛,两腿不能动弹,双臂无法抬起,大小便失禁,吃饭靠喂,硬是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不能和太阳亲密接触,他很苦恼,别的事他都不在乎。
这就不是这个年纪干的事,老伴唠叨。他有理由,开心和付出,不延长生命?那么多的人都去做,我做就不行?
晒太阳,成为奢望。可能没有多少人是这样的感觉。
春天到了,人稍有好转,他挣扎着下床,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明晃晃的阳光下,他激动不已,抬头叫道:“久违了,太阳妈妈!”多大的年纪还期待母亲的温暖,这样说,庄公会羞赧得像一个孩子。
好似大旱之际见云霓,他迫不及待地脱光上身,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恩赐,恨不得补上那段日子的空缺。这是恶补太阳的节奏。但是,温暖的阳光抵消不了料峭的寒风。寒风阵阵,如一把把刀子,割得人生疼。他咬紧牙关,坚持着。身子一颤一颤,脸部肌肉抽搐,像煞意大利诗人但丁笔下的教皇包尼法西八世,倒竖在地狱中被烈火煅烧时的情形。他喃喃道:“晒晒晒,补补钙。上山能打虎,下海可捉鳖。晚上三两三,生吞周剥皮。”他在豪情壮志里。念着咒语,反而一切都逃跑了,只有他好好的。
庄公的痴迷和执着,令人感佩。阳光给了你什么?有人如果这样问,他告诉别人,去问太阳。反而引起了他的话题,说屈原写《天问》,还没有提到这个问题。庄公是靠阳光的情绪活着的,周围人不怕他抬杠,很喜欢和他交流,说他就是“阳光一缕”。庄公喜欢这个说法,补充一句——想抓一大把,一缕还不够。
世上不乏类似的事物,人,亦然。女驴友小雪,却跟庄公南辕北辙。
外出旅游,露天活动,少不了接触阳光。怎么办?撑伞,磕磕碰碰,不方便拍照。戴遮阳帽,只护着头部。为了全方位遮挡阳光,没有麻烦,她穿上白色的连帽衫,戴口罩,戴墨镜,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丝毫不露。那模样,活脱脱是放毒气弹、搞生化武器的日军731部队的士兵。她不怕嘲弄,她说我连辐射都挡得住,几句嘲弄算什么。
正因措施得力,太阳的紫外线奈何不了她。旅游回来,别人晒得黑不溜秋,甚至褪了皮,唯独她完璧归赵,肤白胜雪,像她的名字。尤为难得的,当晚在舞池里“蓬嚓嚓、蓬嚓嚓”,体态轻盈,满池生辉,依然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年近七旬的她,足以和三十少妇叫板。要问她的驻颜之术是什么,答曰避光。
避光有避光的道理。暗河里的鱼,终年不见阳光,活得很好。一旦见光,马上玩完。
想起了兰花。兰花,不喜光,忌阳光直射,生于山林的背阴之处,成就了它的娇贵。小雪,得兰花之真谛,有兰花之蕙质,在女人堆里无异于鹤立鸡群。不过,并非所有女人像她,其中不乏适得其反的,比庄公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们爱运动,更爱晒太阳。烈日下,穿着三点式,摔跤、举重、长跑,扑到海里劈波斩浪。间或发出母狮般嘶吼,声震长空。英姿飒爽,气冲霄汉。然后呢,躺在沙滩上暴晒,优哉游哉,尽情展示乌油油的皮肤和大块大块牛腱似的肌肉。健硕,刚毅,血性十足,媲美一众猛男,看得人心惊胆颤,退避三舍。乖乖隆地咚,咸菜炒大葱!巾帼不让须眉,牛皮不是吹的,再次得到了印证。花木兰若在,当是自愧弗如了。
小雪怕晒,那是要留住青春,无可厚非。毕竟,紫外线是活体保鲜的冤家对头。庄公嗜晒,是要延年益寿,多喝几顿三两三。在提高生存质量面前,奶油小生的柔和与娘娘腔,自然微不足道了。至于抗晒的肌肉女,无需置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存在即是合理。个体有差异,适合自己的就行。这个世界,人们的需要真是千差万别的,对太阳的态度各异,但他们心中都喜欢太阳,晒也喜欢,防晒也喜欢,不然怎么在群芳里比白皙呢。
晒太阳真好,好在哪?我尤其赞赏小雪的态度,从不说太阳热量太过,她在太阳底下获得了可以傲视群芳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