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过立夏，从华塑公辅项目离开已近一月，时间如同奔腾不歇的流水，挟裹着我匆匆前行。可不时想起又感觉我的脚步还停留在华塑化工厂的春天里，没有走远。
　　 春天从何时候开始，应该是从华塑南门河渠边的那片油菜花田开始的吧？每天早上上班，随着长长的人流排队进厂，经过东侧的油菜花田，我的目光总会停留，看看油菜花是否变化，花朵有没有变得繁密。以至于这个习惯慢慢成为我在工地里的一份牵挂。赶上阳光明媚，天气晴好时，我特别想利用午休时分走出厂门，来到那片油菜花旁逗留。想象着晴空下金灿灿的花朵，在碧绿的叶间，自由安静的姿态该是何等惬意。春天好像以厂区的大门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厂区里面是生产重地，几乎全部是灰色格调，所有人都在各自岗位上忙着，好像没有时间感受春天的气息。
　　 从1号门岗出厂区2号门岗，人和车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沿门岗向前延伸的华塑大道，两旁浓密的香樟树脱去赭红的老叶，翻出一层新绿。道路西边两座高大的凉水塔终日不停地喷涌着浓烟，对周围形成巨大的威压。香樟树的蜕变虽然很美，并未引起工人注视的目光。忙碌成为时光的主题，拥挤的人流混和着车流快速向前，向各自的目的地。2号门岗内东边的香樟树旁，一大片玉兰花盛开，粉红的花朵如同一群群翩翩欲飞的鸽子。这些“鸽子”似乎吸引了停留在香樟树上的鸽子群。当熙攘的人群随车流经过门岗时，香樟树上的鸽子就会呼啦啦飞散，惊动玉兰花上的“鸽子”纷纷飘落。
　　 我所在的工地南侧，树林里大片红叶李也已盛开，粉白的花朵如同浮动的香雪，让人无限迷醉。如果这片花海处在景区或者公园，或许早已成为游人纷纷拍照打卡的对象。可工人好像从来没有关注过这片花海，他们眼里只有工作，脚步不停，双手不停，为了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目标，全力以赴。3月5日，项目部组织召开4.30会战，要求大干俩月将图纸范围内项目全部完成。每个化工项目的情况几乎都一样，设计总跟不上施工，等设计完成，工期已严重耽误。于是压力全部转嫁到施工队，没有理由，不讲条件，任务如山，必须完成。重压之下，管理人员时刻坚守在工地，工人就是保障任务完成的坚定执行者。红叶李花海虽近在眼前，他们却没有时间欣赏春天的模样。
　　 项目部办公室北边是动力厂，两座循环水冷却塔的轰鸣声整天为伴。和循环水冷却塔相伴的还有厂区内的消防中队和消防训练场。消防员们每日在轰鸣声中进行必不可少的训练、跑步。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们以厂为家，随时待命。安全保障是一切生产建设的前提，这些消防员就是整个化工厂安全运行的核心。轰鸣声是时光给予消防员的考验，时光给予他们的也有奖赏。冷却塔旁的空地上长出茂盛的野豌豆，开出串串紫色的花朵。冷却塔北加药室旁一小块空地上生长着一簇旺盛的油菜和燕麦。肥硕的样子让人怀疑它们是不是得到什么特殊的营养灌输。循环水的轰鸣声有着吞没一切的力量，经过此地没有谁愿意过多停留。项目部的管理人员安身于此，消防员扎根如此，花草居然没有嫌弃，生长良好，花朵美艳。大家和春天以看似矛盾的方式存在，却又顽强和谐的相处。
　　 沿华塑大道继续往北行走，220KV火电厂南边，有一块足球场般大的空地，长着大片油菜。油菜自然野生，没有经过打理，高高低低，盛开的花海成为灰色空间中最明亮的一块色彩。阳光下的油菜花海，在四面化工厂的建筑设备包围之间，不仅没有显出不和谐，反而特别醒目、奔放，让灰色为主打的格调中陡然注入无限生机。春天用它最豪华的盛装在喧闹的世间里举办了一场热烈的舞会，可不知有谁能够停下来欣赏？
　　 马路上往来的车辆没有停留，走过的工人没有停留，道路旁正在扩建的管廊上安装管道的工人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更是心无旁骛。管廊上正在生产运行的管道里流动着各种危险源：氯气、氮气、乙炔……一个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风险！在生产区域进行高空作业，安全防护容不得半点马虎，安全管理为最高级别，需要办理一级动火证。高空作业票，吊装作业票……所需的手续一个不能少。业主安全责任人、项目部安全负责人、施工队安全负责人必须亲临现场旁站监督，施工前的各项规范检查不能有丝毫疏漏。每个人的心思都在工作上，如临大敌，怎可能有机会欣赏春天的舞会？
　　 春天的颜色没变，它公平地对待这个世界，只是许多时候许多人在特定的场合实在无法拿出时间享受春天。空压制氮站旁扩建了一条新生产线。空压制氮站西边挨着管廊，南边是氯碱厂，东边是一排循环水装置，北边是一座过滤氮气厂房。空压机发出的噪声，循环水的轰鸣，过滤装置换气的嘶吼声搅合一起，成为这块空间的主旋律。新增加的空压制氮装置开工最晚，任务最紧，6月30号前必须交付生产。这个装置如同一个被包围在滚滚洪流中的孤岛，土建、安装、电仪、防腐等施工队伍齐集，在咆哮声中工人的身影仿佛被时光吞没、遗忘。
　　 春光没有对如此恶劣的环境生出半点憎恶，空压制氮站和管廊间狭长的草地上，密密麻麻地生长着许多蒲公英。蒲公英的羽叶有些瘦弱，可一朵朵黄花却开得精神。在日色雕琢下，黄花次第变成白色的绒球，如同浮在花草间的薄纱。生命的力量总是很神奇，无论世界噪杂或者安静，它依照自己的规则悠哉游哉地前行。
　　 与蒲公英遥相呼应的是空压制氮站东边空地上的另一片油菜花海。如果说220KV火电厂旁的那片油菜花海是春天打翻的调色盘，那么这片花海就是巧手绣娘绣花针下的锦绣。工人太过忙碌，没有谁留意脚下的蒲公英和身边的油菜花。春天留给这里与众不同的颜色，没有迎来赞叹和欣赏。但又何妨，微风吹过，蒲公英的绒球抖动着撒出一个个降落伞在空中快乐地飞舞；油菜花海舞动着优美的裙裾，陪伴它翩飞舞蹈的有蝴蝶、蜜蜂。
　　 我不再将目光完全倾注在华塑厂区门口的那片油菜花之上。这个春天里，我和许多人的时光留在一个特别的世界里，顾不上思考，无暇烦恼，仿佛被遗忘。现在我终于明白，我从来没有被时光抛弃。不须迎向东郊去，春在千门万户中。春天以它的博爱将春光洒满角角落落，它的强大超出任何人想象，它的存在自有法则，不为取悦，也不为迎合。
　　 2024.5.8日.夏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