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香】捉鳖记(小说)
1.包子李
上世记五十年代初,晋南重镇潞村城来了个瘦小精干的小伙子。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李,平日以卖包子为生,大家便叫他包子李。
包子李每天走街串巷地卖包子,他的叫卖声有点特别,常常喊包、报,包、报……
潞村城里的人一听到“包、报……”的吆喝声,就知道是包子李来了。
包子李的叫卖声让人们感到新奇。有人问他,你卖包子就喊卖包子,咋喊包、报呢?包子李笑而不答。
虽说包子李叫卖声有点怪,但他卖的包子的确不赖。不论是猪肉大葱、羊肉胡萝卜肉馅包子,还是鸡蛋韭菜、豆腐香菇素馅包子,都是皮薄馅多、咸淡适中,咬一口满嘴流油。还有人说,包子李卖的包子好吃,是因为那包包子的师傅曾在天津狗不理包子店当过学徒哩。
包子李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他和师傅竟在钟楼附近的张家巷开了个包子铺,专门卖包子。每天来买包子的、谝闲的是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2.麻子张
包子铺生意的火爆,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这人便是张家巷杂货店的麻子张,他的店比包子铺早几年。他长得五大三粗,剃着光头,一脸麻子。生意人一般都是能说会道,但他却不爱和人交流,所以杂货店生意惨淡,门可罗雀。
因老婆经常嘟囔他不会做生意,每天赚不了几个钱,让麻子张常生闷气。他看到新开的包子铺生意火爆,就时常借故到包子铺去买包子,其实是想偷学包子李做生意的门道。他每次来,包子李便自来熟地打招呼:“张大哥,你还没吃饭吗?要几个包子?”
“拿两个吧。杂货店生意惨淡,都快断粮了。”
“哎呦,张大哥,你可别说笑了。哪有没饭吃的人还这么肥头大耳的。”
“嘿嘿,我这是虚胖。”麻子张说完,拿着两个包子在手里颠了颠走了。
包子李又拿了两个包子塞到麻子张手中说:“别光顾你吃呀,给嫂子也拿两个。”
麻子张要掏钱,包子李推让道:“你家不是揭不开锅了嘛,这两个包子算什么!以后我们包子店用的调料都还要从你店里进呢。”
3.戏子吴
麻子张回到店里时,老婆吴翠云在柜台里正对着镜子描眉画眼。他把两个包子放到戏子吴面前,她不屑地说:“你可真抠啊,才买了两个包子回来,当老娘是猫啊!”
麻子张心不在焉地说:“倒是那个包子李大方,硬白给了两个包子。”他老婆立即眉开眼笑,边吃边说:“都说做生意的人爱算计,这包子李却把包子白送人,他是憨憨?”
麻子张没好气地说:“人家好意让你吃包子,你却说人家是憨憨。他包子铺以后用的调料都在咱们店买呢。”
这吴翠云原来在一个三流的蒲剧团唱小旦,后来剧团不景气散伙了。她离开剧团后,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好吃懒做,便靠她有几分姿色,借故常常沾社会上一些“馋嘴猫”的小便宜。她闲时爱唱一段半段蒲剧自娱自乐,人们便背后叫她戏子吴。
此时,她听说包子李出手大方,又答应长期在她店里进调料,心里便有了主意……
这天,戏子吴打扮得花枝招展,嘴里唱着曲儿走进包子铺。包子李热情地问:“吴大嫂来了,买几个包子?”戏子吴抛了个媚眼说:“大兄弟,你不是要在我们店里进调料吗?怎么不见行动啊?我们都没生意了,哪还有钱吃包子啊。”包子李笑着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我们店里需用的调料,只要你们店里有,价格便宜,就全在你店里买。”
戏子吴听后,凑近包子李耳边低声道:“我们店里有一些稍陈一点的调料,半价给你们吧。”包子李连连摆手道:“你想砸我们店的牌子吗?我们包子之所以卖得好,就是因为食料全是新鲜的。在关老爷的家乡,怎能干亏心的事呢?”
戏子吴自觉理亏,便说了句我逗你玩呢,就讪讪地走了。
4.戏外戏
第二天,包子李就从麻子张的杂货店进了一些调料,麻子张两口子乐得嘴角都挂在耳朵上了。之后,包子李隔三差五把当天没卖完的一些包子送给他们。他们也就把包子李当成了自家人。
一天,部队文工团要在潞村城民主舞台唱大戏了。告示一贴出,人们便奔走相告。不到天黑,民主舞台下已有了不少占座的人。
包子李早早收摊,提上几个包子来找麻子张去看戏。麻子张推辞道:“我们还没吃晚饭呢。”包子李笑着说:“你们不用做饭了,我有现成的包子,咱们在台下一边看戏一边吃。”
一旁的戏子吴嗔怪道:“听说这次演出的是部队的大剧团,有不少名角呢。大兄弟都把包子拿过来了,咱们赶紧关门看戏去!”麻子张不好再推辞,便起身关门,一起前往。
他们来到台下,只见台上两盏气灯雪白发亮,把舞台上下照得像白昼一样。在一阵热闹的锣鼓声中,大幕徐徐拉开。
演的是歌剧《刘胡兰》。
在“一道道山来,一道道水来……”歌曲中,十六岁的女共产党员刘胡兰登场了,她发动群众,送公粮,做军鞋,支援前线……台下不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台上灯光变暗了,阎匪军大胡子连长带领匪徒们包围了云周西村,刘胡兰等共产党员被叛徒出卖被捕。刘胡兰任敌人威逼利诱,嘴里只有三个字——不知道。气急败坏的大胡子恼羞成怒,狂叫:“用铡刀铡了她!”刘胡兰视死如归,毅然走向铡刀……
坐在包子李身旁的麻子张,此时显得神色慌乱,连擦汗的手帕掉落在地上都没察觉。包子李看得真切,从地上捡起手帕递给他问:“你怎么了?”麻子张只是含糊着说:“天,天太闷热了。”当看到大胡子被公安抓获枪决时,麻子张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麻子张在戏台下的异常反应,都没有逃过包子李的眼睛。
5.瓮中鳖
第二天,包子李又拿几个包子来找麻子张。杂货店却不见麻子张,只有戏子吴没精打采地守着店。
包子李问:“咋不见张大哥呢?”戏子吴不自然地说:“他有事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包子李朝后院望了望说:“张大哥是不是病了?昨晚看戏我见他一直冒虚汗,特来看望他。”戏子吴脸上堆着笑说:“哪有什么病,只是昨晚太闷热了。”包子李把包子放在柜台上说:“没病就好,我走了。”
傍晚,包子李又提着几个包子来到杂货店,店门却关着。他走到后院门前敲门,很久戏子吴才问谁啊?包子李答道:“是我呀,嫂子。”戏子吴磨磨蹭蹭地开了门问:“这么晚了你有事吗?”包子李把包子递给她说:“我来瞧瞧张大哥。”戏子吴急忙说:“哎呀!我忘告诉你了,你张大哥家中有急事回老家了。”包子李说:“那你歇着吧,我走了。”
早上,戏子吴出来往公厕倒便盆,碰见包子李也着急上厕所,并用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戏子吴红着脸倒了便盆,心想天底下真是没有不偷腥的猫。
一连几天,戏子吴一大早倒便盆,不是碰见包子李上厕所,就是碰见邻居王嫂子也倒便盆。王嫂子戏谑道:“哈哈,你一个女人家还真能拉能尿啊,这么大半盆的!”戏子吴白了她一眼,气哼哼地扭头走了。
一天早上,戏子吴正在后院做早饭,两个公安人员上门查户口。戏子吴说:“我家两口人,前几天老汉回老家去了。”公安人员用鼻子嗅了嗅问:“屋里怎么有股子烟味?”戏子吴急忙说:“可能是我做饭生火冒的烟吧。”公安人员不动声色地走了。
这天黄昏,一队公安人员悄悄包围了麻子张家。只见两名瘦高的公安人员越上墙头翻进院子,打开大门。众人闯进内室,抓住了正在吃饭的戏子吴和麻子张。
“张大哥,你不是回老家了吗?还是我送你回老家吧!”麻子张和戏子吴听这声音熟悉,忙抬头一瞅,大吃一惊,怎么包子李变成公安了?麻子张挣扎着道:“兄弟,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为什么抓我?”
包子李正色道:“谁和你这个刽子手是兄弟!带走!”
麻子张知道事情败露,顺从道:“我跟你们走,容我拿几件行李去。”说着便上炕伸手摸被窝。说时迟,那时快,公安人员早机警地从被窝里搜出了上膛的手枪。
公安人员在院中玉米堆下搜查出一个菜窖,从菜窖里又搜出一把手枪和数十发子弹。
“张全宝!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面对公安人员的质问,麻子张脸色刷白,连说:“我认罪,我认罪。”
6.罪难逃
原来,这麻子张就是当年杀害女英雄刘胡兰的首恶之一——阎匪军五连连长张全宝。
当年一股阎匪军包围了山西文水县云周西村,残忍地杀害了刘胡兰等一些共产党员。这股阎匪军的头目有两个都留着大胡子,一个是二连连长许得胜,一个是五连连长张全宝。
解放后,隐姓埋名的许得胜在其老家山西祁县被群众检举后抓捕枪决。许得胜在被枪决前,揭发了另一个主凶张全宝。
张全宝自知罪孽深重,便忍痛一根一根拔掉满脸胡子,成了一脸核桃皮。被解放军俘虏后,他冒充已战死的手下排长张生昊,假装积极改造反省,蒙混过了审查追究,回到潞村城开了个杂货店过活起来。
民主舞台上演歌剧《刘胡兰》时,他看到戏里杀害刘胡兰的凶手是大胡子连长时,顿时紧张起来;当看到戏中大胡子连长是许得胜而没有提自己的名字时,他便暗自庆幸。
其实,公安部门根据侦查到的相关线索,早已秘密布网准备抓获张全宝,包子李就是公安便衣之一。他以卖包子为名,有目的地接近张全宝,进行暗访和监视。他卖包子故意喊“包、报”,就是想申明善恶有报之理。
张全宝感到风声有点紧后,便藏身在自家后院菜窖中,只有在吃饭、抽烟时才出来一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恶多端的张全宝终被擒获,认罪伏法。烈士英灵终于得以告慰,含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