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云水】潍坊火烧,唤醒味蕾的记忆(散文)
一
美味,记忆最深刻,要说呢,就是我们的舌尖。别的我不敢说,只要你吃过一次潍坊火烧,那么,你的舌尖就会深深记下了,怕是一生一世都很难忘记的。
初来潍坊时,我才几岁大,母亲不离身地用手牵着我。因为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什么也吃不下去。天天的这不吃那不吃,总也没胃口,挑食,厌食,真是难为了父母不少。在家时,吃一顿饭,不知要耗尽母亲多少智慧和汗水呢!母亲,那可是绞尽脑汁,翻着花样给我做各种饭菜。结果好容易做出的饭菜,我也吃不下几口,有时候,连一口也不吃,看也不看一眼的。
母亲真是拿我没办法了。每每这个时候,父亲就总是提起潍坊的火烧,对母亲说,要是咱们妮儿回到潍坊,就来一个肉火烧,那香香的肉火烧,黛玉,绝对爱吃,只要来上一个,保准咱们家黛玉呀,吃得饱饱的,身体也会变得好起来。
俗话说:人靠饭,铁靠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父亲总是觉得我只要吃下饭了,什么病也就都好了,身体就会健康起来了。
那年我才四五岁大,上幼儿园呢,穿着红衣红裤红鞋子,头上扎着红红的蝴蝶结。母亲把我打扮成了一朵花,母亲要工作,没人照顾我,于是千里之外的姥姥,来到我家,给我和哥哥做饭,负责起接送我们上学上幼儿园的责任来。
每当母亲听父亲说起潍坊火烧,话也就多了,思乡之情嘛,在所难免的。于是,母亲也笑着说:“可不是嘛,那呀,我就再也不用操心吃什么了,那肉火烧,真是绝对的美味,没有不喜欢吃的,我小时,最喜欢吃的也是肉火烧。”
姥姥听了抿嘴儿笑着,没有说话。
我听了,很是好奇,什么是肉火烧?长得什么样子呀?我心里想着,就很期望能见到这种美食。
我就问:“爸爸,什么是肉火烧,什么样儿呀?”
父亲说:“圆圆的,香香的,油啦啦的,热热的……”
没等父亲说完,母亲说:“对,趁热吃,好吃,越吃越爱吃,包你吃了一个还想再来一个呢。”
想不到,一说到潍坊的火烧,父母亲的话匣子一下打开了,姥姥半天没说话,她老人家呀,听入了迷呢,不停地频频点头。
我赶紧拉着正在打绳结的姥姥说:“姥姥,你说说潍坊肉火烧呀,你给我讲了那么多故事,咋没说火烧呢?”
姥姥抿着嘴儿一笑说,那是你忘了,没在意,我第一天来,就讲了。
“讲了吗?我转头问哥哥。”
哥哥说好似讲了,又一想好似没讲,姥姥讲的故事太多了,一下子真的想不起来。
我和哥哥让姥姥提个头,姥姥就眯起眼睛,说:“小老鼠……”
立刻,我和哥哥同时想起来了,大唱着:“小老鼠上登台,偷油吃,下不来,让它舅舅买个火烧哄下来——”
母亲听了,笑起来,还说:“一只只馋猫似的小老鼠呀,等回老家时,千万别忘了,要你舅舅给你们买火烧吃哈。”
二
当我来到潍坊,当我第一次吃到了潍坊火烧,我才真的体会到,潍坊的肉火烧,又岂是“好吃”二字那么简单呢。当我吃到肉火烧那一刻,那真是当即我一直愚钝的味蕾立刻炸开,被唤醒了。一直厌食挑食不肯好好吃饭的我,味蕾如花朵般初次绽放,那肉香,葱花香,姜香,花椒香,蛋香,面香各种香味柔和在一起,激发出来特有的潍坊独特风味,真是人间第一美味呀。还没等吃到口里,就听一旁的潍坊人在说了,说这潍坊肉火烧呀,那是用香油和面团后,把调好的馅儿,细心的包制好了才入炉的,且,是文火烤制。那火烧也是不辜负人的劳动呢,经那红红的碳火一烤,皮酥里嫩,瓤有异香而不腻呢。
不要说吃了,就是看着,那刚刚出炉的肉火烧,那滋滋冒着油响声,被油滋养透了的面皮起着酥皮儿,那要是咬下去一口,什么感觉?
母亲说过的,潍坊肉火烧要趁热吃,一点也不错的。那时的我,很小,坐在小小马扎上,打火烧的老板,与母亲拉着呱。也就是说话的功夫,肉火烧盛在柳编的浅浅的小巧的柳篮子里,篮子底在垫着几张包装纸,已经摆在了木桌上,火烧铺子老板不忘问一句:“要豆脑还是豆汁?豆脑要辣不要辣?要是要咸粘粥自己随便去盛好了,咸粘粥免费。”那种亲切,那种热情,那种待人接物,真是除了实在还是实在,更是热情又自然。让人心里舒坦,自然,就如到了家一样。
此时,我的眼睛再也离不开那香喷喷的肉火烧了,母亲用包装纸包了一下火烧,递给我。我看见一旁吃火烧的人,也都是用包装纸包一下火烧,显然,这一张纸起的作用是又隔热又卫生。一个个坐在马扎上,自顾自的,手里拿着刚刚出炉又烫又热冒着热气的肉火烧,大口吃着,不断发出嘶啦嘶啦满足的声响。
我也咬开了一个小口,顿时,一股子香气与热气喷放出来,那肉香裹着面香蛋香调料的各种香气,直抵胃府,轻轻吸了一下火烧里流淌的油汤,炸开的味蕾早已接受了邀请,还没咬到肉馅,舌尖早已沦陷。等到咬到肉馅时,舌尖已经缴械投降,咸香酥嫩瞬间充满整个口腔,香浓醇厚的馅料渗透出意想不到的香美,凝聚在舌尖上,宛如一个个小炸弹,瞬间引爆了,更是炸开了一直都很愚钝的味蕾。
那样的美味,香溢四射,恰如一曲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美妙音乐,交响在舌尖与胃府之间,恨不能吃一个再一个。然而,即使再吃上一个,也依然不足的。真是肚子饱了眼睛不饱呢。想不到,一直吃不下饭的我,竟然吃得那么开心,母亲看着我吃得如此香甜,脸上绽出从没有过的笑容,真是高兴极了。
我心里暗想,味蕾第一次初开,肉火烧,功不可没。
也因此,母亲把我放在姥姥家里,也就放心了。
由此呢,姥姥也就不用大老远地跑去东北照顾我了。这次姥姥和我一起回到了老家,母亲住了几天就回去了。临别,姥姥对母亲说:“你就放心吧,回去不用再牵挂着黛玉了,好好安心工作吧。咱们潍坊别的没有,好吃的有的是嘞,小孩子有吃的,就不想家了。”
母亲却笑着说:“光火烧吃个遍,也够小妮子吃上些日子的呢,别说还有那么多的好吃的呢,什么瓜果梨桃各种蔬菜,再有这鱼那虾那么多的海鲜了。”
“什么?什么?光火烧吃一遍,就够我吃些日子的?可能吗?我的天呢,那潍坊得有多少种火烧呀?”我发出感叹。
母亲和姥姥齐声说:“别的咱不知道,潍坊火烧多得去了,别说,还真就没细数过呢。”
三
说起潍坊火烧,那可是不拘一格的,它的花样繁多,还真就一时间,无法一下子说全呐。我这才知道,潍坊火烧不仅有肉火烧,还有菜火烧,更有好多种面火烧,花样确实繁多。
就单单只说面火烧,也就是没有馅儿的火烧,就有好多种呢,什么杠子头火烧、瓤子火烧、芝麻火烧、砍火烧、面包火烧、扈家火烧、簸箕火烧、梭火烧、喜火烧等等好多种,火烧有圆的也有方的,还有长条形的。若说是在潍坊比较出名的有潍坊肉火烧,再就是杠子头火烧和脂烙酥火烧好多种呢。
有人曾说,要是比一比烧饼、火烧品种,潍坊可以称为天下第一,到底是不是第一,我也没有考证过,因此,倒是姑且不去争执。然而,说来,潍坊火烧历史悠久种类繁多,却是一直都被世人称赞的。早在《资治通鉴》里就有记载,说是东汉人赵歧流落北海,这北海就是如今的潍坊,在北海赵歧以卖烧饼为生,可见,那时潍坊的烧饼就已经作为商品流向民间了。而那时的烧饼,也就是今天的硬面火烧。
若要细分火烧烧饼,一般来说,烧饼面上有芝麻,火烧没有,火烧可以有馅儿,烧饼却没有。并且呢,火烧是双面都烤呀烙的,而烧饼呢,却只烤一面。然而,随着人们的生活不断改善,日新月异的生活,早已将火烧与烧饼混为一起了,也就是火烧烧饼互相借鉴,有的火烧也带芝麻,有的烧饼呢,也带馅,比如,肉烧饼就带馅,比如什么瓤子火烧、硬面火烧杠子头火烧等等好多火烧就不带馅。
果真母亲没有说错,光火烧就足够我吃些日子了。真是不仅有肉火烧,还有各种菜火烧,什么辣椒香肠,鸡蛋韭菜,土豆丝,豆角,茄子,凡是蔬菜皆可以做火烧馅的,青辣椒火辣香溢,韭菜淡淡的清香,土豆茄子也是一缕缕的蔬菜特有的清气味道,香美异常。刚刚出炉的菜火烧,也是味美清香,尤其适合我的胃口。而那些个面火烧,都是刚烤出的不仅养眼好看,色泽金黄,烙花淡雅,那是香喷喷,顶风也得飘上几十里路呢。
其实,说起潍坊的火烧,那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的,在这里,我只简单说说杠子头火烧吧。因为姥姥家邻居,我喊他七姥爷的家里,别的火烧不做,单单只做杠子头火烧。因此,我可是,天天没事就往他家跑,去看他到底咋做火烧。
说来也蛮有意思,潍坊人叫杠子头火烧,总是省略了火烧二字,只叫杠子头,这样的称呼,那绝对是亲切与直接,好似喊着自己的朋友或是家人一样。
每次,到了七姥爷家,不用说七姥姥赶紧拿出来杠子头给我,还不忘给我一捧花生,要我就着花生米吃,那样更香呢。七姥爷一家人的生计,就是做火烧,别的没有。七姥爷更是一心一意要把杠子头做好,并发扬光大。他不仅教会自己的儿子,还有女儿也都教会,要他们别的营生不用去想了,咱们祖上就是做这个的,不能把好好的免试手艺断送在咱们手上。
七姥爷做事情很严谨,做火烧更是一丝不苟,他总是说要想做好杠子头,那得从和面开始,每一步都要严要求,不得偷工减料,更不能省力气的。和面时1斤面加3两水,揉不成团,使劲儿地揉呀,卷呀,还是不够的,还要用杠子,也就是枣木杠子压卷、柔和。所谓的杠子头,就体现在这里,就是面硬。直到感觉面硬软适合了,才将面团儿,擀成中间薄,放在平底锅里烙。
杠子头火烧制作程序严谨。从和面到火烧出炉,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呢。制作好了的杠子头火烧进炉前,要先烘上十来分钟,然后呢,再刮边,七姥爷说,这可是杠子头火烧好吃的秘诀之一呢。
每次七姥爷一说,三姥姥就说:“这是秘诀,不轻易外传嘞,老七咋忘了呀?”
七姥爷就会笑着说:“咋们潍坊人和别人不同,我是想把所有制作手艺传出去,要人们都学会才好嘞,我是丝毫保留也没有呐。”
每次杠子头新鲜出炉,七姥爷赶紧给我一个热热的香香的杠子头,口里吃着,心里美滋滋的,这杠子头,别看着硬,就是好吃。
确实是,这种火烧,因面硬用火烤而成,含水分很少,烤烙熟透而无糊斑,看着就舒坦,尤其是,边厚里薄,中间隆起,吃起来脆口,越嚼越香。收藏期长于其他面食。
四
杠子头,既可现吃,最大的特点,好吃又便于携带,适合旅途食用。据说,在古代,人们行军狩猎最喜欢携带的就是杠子头,而且吃起来,也很顶饿的,再就是不易坏。其实,所有的面火烧,不局限直接吃,还有很多的吃法,比如烩火烧,做法也是相当简单,但是做出来的味道又是一种美味了。
一般的做法是,热锅加热,倒入少量的油,切好的葱熟锅,一爆锅,再加点白菜或是西红柿等一些蔬菜,随意发挥。加水烧开,将火烧掰开,切块,杠子头也好,瓤子火烧、面火烧也罢,都可以,锅里煮上几分钟,再加点水,继续煮,一直自己喜欢的软硬程度再出锅,出锅前,也是可以依着自己口味随意发挥的,加鸡蛋,加火腿肠,加鸡肉丝加皮蛋等等,最后香菜一缕,葱花几片,这样做出来的烩火烧,柔韧不散,味道真是棒极了。
不知觉,在潍坊姥姥家一住就是好几年,该上学了,要回去报名呢。母亲接我回家时,发现我变胖了,也爱吃饭了,更不挑食了。临走,在火车站,我又一次吃着肉火烧,那缕缕香气,至今都难忘的。我被母亲扯着衣袖拉进了火车站,又拉进火车厢里,我回头看着姥姥,却不见了姥姥踪影。
火车就要开了,母亲也急了,问小舅:“咱娘呢,黛玉姥姥呢?”
忽然,从远处跑了姥姥,却见姥姥跑得一脸的汗水,捧着好几个火烧递进车厢里,说:“真是忙糊涂了呢,黛玉喜欢吃火烧,偏偏忘了买呢。”
母亲指着手提袋说:“娘,真是忙糊涂了不是,早买了,有呢。”
姥姥却微笑着说:“现出炉的,香呢,路上吃。”
我嗅着香香的火烧,眼泪却流了下来,喊着:“姥姥——姥姥——我会想您的,等我长大了就回来。”
哦,亲亲的姥姥,浓浓的乡里乡亲们,香香的潍坊火烧,温暖香溢着我的童年,令我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