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东篱】行走老屋谢(散文)
好风景,似乎总是在别处,因而就有了行走的欲望和冲动。
我心里的“别处”,是异域风光,是走出烟雨江南,出行千万里,去欣赏壁立千仞的山、惊涛骇浪的海、风情万种的俗。因应了“身在景中不入味,他乡且有景妖娆”的说法。
“五一”五天假,因工作羁绊,还是不敢远走。
人,喜欢舍近求远,我也不列外。听说,尧城西隅,就有一座山,里面藏着千年古村落——老屋谢,何不去一睹风采?
拖着暮春的尾巴,雨,大一阵小一阵,淅淅沥沥,哗哗啦啦接连下了好几天。“五一”假的最后一天,太阳终于露出了笑脸。下午,我驾着电瓶车,独自从梅城出发,一路向西,过赤头,出县城北门。电瓶车在两山之间的柏油马路上疾驶,不到片刻工夫便到査桥乡毛田地界。车到毛田历桥边,右拐,一条水泥路伸向大山深处。水泥路像山口伸出的舌头,只看到一点端倪,蓊郁的森林,曲径通幽,给人有一种神秘的感觉,似在说着什么。
站在路口,立于大山脚下,仰望高俊陡峭的大山,满眼碧翠。巍峨之下,感觉自己就像一棵小草,有点卑微的感觉,心生敬畏。
骑上车,沿着水泥路,一头扎进森林。路面湿漉漉的,路两边飘逸的树枝,密密匝匝,严严实实遮住了天空,路途,犹如绿色通道,光线幽暗。悠悠的小风,轻轻地吹来,凉丝丝、爽歪歪的。山风里氲氤着花香和树叶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让人陶醉。四处的绿和我的眼睛交流、优雅的境界和我的精神交流、静谧的意境和我的心灵交流,一时间,仿佛进入精神的“世外桃源”,荡涤所有尘埃,内心空灵,似乎与自然融为一体,让人惬意,让人轻松无比。
山间尽杂树,粗细不一,高矮不齐,错落有致。忽然间眼前一亮,树间地面上,点点殷红,像星星,在草丛间闪烁,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我立即下车,走到草丛边。哇!是小麦萢,又叫野草莓,鲁迅先生称它叫覆盆子,描叙为“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小时候,最喜欢吃这小麦萢了,夏天,饥饿难耐时,满山满坞找麦萢,摘果啖莓焰,吃得肚子圆。几十年没见过这东西了,眼前,仿佛穿越时空回到童年。立即蹲下,轻轻摘下这娇艳如滴的“红星星”麦萢。“碧草丛中点点红,色飞汁液美无穷”,一口一个,酸酸甜甜,乡愁满满。四周的鸟儿也欢呼起来,像是在欢迎客人的到来。顺声望去,黄鹂在树上跳跃、百灵在树间追逐、八哥叼着麦萢满地跑。不知名的长尾巴彩色花鸟瞅着我发出婉转歌喉。林间有鸟声,山就不寂寞了。你想想:清凉的山风阵阵吹面,一边品着山珍美味,一边欣赏鸟的歌声,那是怎样的惬意?忽然,树林上空春来布谷催春声,“发棵、发棵,割麦插禾”,我感到很是诧异,原以为布谷鸟专为田地催促农事的,想不到它为山、为水、为天下万物催春助长。这绝妙的山涧意境是最美的诗意,让人忘了境界。
山路弯弯,步步高升,走出森林,眼前是一片开阔地。阳光出来了,雨后的山,绿得发亮。柔柔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风阵阵吹来,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这哪像初夏,分明是仲春时节。
前边是村庄,十来户人家,大部分人家铁将军锁门,村里静悄悄的。一问是纪家村,三弯九转又一村,遇见一位中年妇女,她告诉我,这是胡村,老屋谢还要往上爬,先是下谢,山顶上才是上谢。谢了老人,车子继续攀爬,路越来越陡,电瓶车像老牛拉车过岭一般有点难行了。一根烟的功夫,眼前有十几户人家,我想便是下谢了吧。无论纪、胡,还是下谢,大都是新做的一层、二层楼房,充满现代气息,千年古村落,怎么看不到一点古代遗迹?心里有种失落感。
不过,雨后观赏山景倒是绝佳时间,从山脚到山顶,左边路旁,沿着山路,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小溪,溪水爆涨,从一千多米高山,像脱绳野马,跌跌撞撞直冲下来,一路呼啸、一路高歌、一路奔腾、一路形成无数个瀑布。自上而下,自东向西,形成形态各异的瀑布群。有的像织布机吐出白布,急剧滑下;有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蔚为壮观,令人震撼。山里有溪,有水,山就有了灵魂、有了灵气。这是尧城境内少有的风景。
离开下谢,仰望山顶,山势越来越陡,山涧越来越窄,车行越来越难。又走了一段路,不再看见到房子。忽然,有几个人,在溪边地里揉菜籽。仿佛,只见了和尚不见庙,有点深山藏隐寺的味道。途中,右边一块巨石上,天然出现一个“❤”一样图案,心上刻有一个“佛”字。我下车端详了很久,就是看不出刻字人的用意。不过,我心里很高兴,总算见到了一丝历史痕迹。
终于,眼前出现一个小平坦。水泥路向右转至少二百多度的弯,然后,六十多度斜坡向上成S型伸到山顶,车是行不了了。站在平坦处,望到的是一截像长城一样的护栏。平坦正对面,左边是一间临时搭建的小屋,相当于过路休憩亭;中间,是石砌的路口;路口右边是一棵两人合抱的古柏,十几米高。身着墨绿色,树冠浓密、飘逸,看不出年代,立在路口,像迎宾的卫士,似乎在告诉客人,穿越古代,了解上谢请走这边古道。
古道狭窄,路石不平,多半是鹅卵石,稳稳地扎在路面,没有人工打凿的青石板。岁月将石块磨得锃亮,阳光照在上面泛着幽光。踩着卵石,踏着阳光,一步一步登上山顶,见到了房子,房子沿溪而立,依山而建,这无疑就是上谢了。
一棵一人合抱的古柏,高高耸立在村口,暗灰色的肌肤裸露在外,树顶上几枝小丫,在风中抖擞。但骨骼嶙峋铿锵,现露风骨,浑身写满沧桑。猜不出年代。像是古代的卫士,无论风霜雨雪,始终守在路口,保一方平安。
沿着溪边前行,鹅卵石变成了青石板。村庄分散在山溪两岸,两岸有古石拱桥相连。桥体两边脱落,就像佝偻的老人。“涧户寂元人,纷纷开且落”。三十来户,家家闭门,就连谢家祠堂也是铁锁紧扣,见不到丝丝烟火气。显然无人住居,村庄安静得令人窒息。从房屋结构来看,有不同时期的构建。有徽派建筑,有裂痕累累几进天井老屋,有屋顶倒塌,墙面布满绿色藤蔓,残垣断壁的破房,分不清建于何年代?从官窑老火砖判断,至少是明代年间的,还有现代建筑。一座村庄,就像一部历史书,从古代记录到现代。
忽然,右边村后山边,一棵高大的罗汉松映入眼帘。让我精神为之一振。须仰视观全貌。参天耸立,至少四人合抱,树冠如盖,虬枝飘散,树牌记录650年,从明清走来,依然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山风吹来,树枝摇曳,发出呜呜声响,仿佛诉说着谢家的曾经。蓬勃、巍峨、诗意的罗汉松,应该是谢家镇村之宝了,让我见证了谢家老屋悠远的历史。
老屋谢从远古走来。行走在老屋谢,收获了绝美的自然风光,也不冤枉走此一回。然而,抱着来欣赏古文明的初念,见不到一些历史真迹,多少有些失落。
回到村口,遇见一位女老人,我的眼睛一亮,她不是活历史吗?
我主动上前搭讪。老人七十多岁,满面笑容,一种亲切感拉近了我们心灵的距离。我的问题便像机关炮一样梭梭射了出来。
“谢家为何来到这深山老林绝巘山顶来?”
“千年古村落,怎么见不到千年遗迹?”
“石刻’佛’字寓意何在?”
……
老人,眯着眼睛娓娓道来:家族口传,一千多年前,谢家祖宗在朝廷为官,深得皇上器重,因听了皇后娘娘的话而未请示皇上灭了“苗国”,于是惴惴不安,后自杀而亡。谢家后人不知缘由,怕殃及池鱼,便携一家老少,从徽州休宁转辗来到东至尧渡这深山老林里躲避灾难。文革前,据说谢家还有皇帝的玉玺和完整的族谱等东西。文革期间,古迹销毁、家谱烧掉、玉玺失踪。抹去了谢家珍贵的历史记忆。原来这里只有上谢。因上谢人口增多,加之外来人口的迁徙,才有了下谢和外姓纪、胡两家。
“佛”字有故事:明末重臣郑三俊,官至吏部尚书。当年在历桥书院求学,和当地一绅士哥们,一日,他骑着绅士的骏马,配着绅士的宝刀,路过上谢时,看见一名歹徒,正在追赶一名女子,抓住了女子,就要绑走,原来是个人贩子。郑三俊,下马剑指歹徒,命令他放了女子,否则不客气。歹徒为郑的一身正气所摄,下跪求饶。郑三俊见未造成严重后果,就放了他。于是,随手拿剑,在路边的巨石的“❤”图案上,刻划一“佛”字,要让恶人心中入“佛”,多做善事,也让过路的人受到教育……
老人滔滔不绝,回答我的问题,最后,还特地补充一句:这是族人口口相传,代代留下来的记忆,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听说有些东西还在族人手里,不过,不少些族人,为了谋生,多少年前就游走他乡,远走四海。
站在上谢高山之巅,回望来路,天边的云彩,云卷云舒。脚底下连绵起伏墨绿色的山峦,尽收眼底,就有一种览纵山小的感觉,唯美在心间。
行走老屋谢,千年古村落,肯定有历史、有遗迹、有故事。寻找散落在族人之间或民间的遗迹,哪怕只言片语,或许能找到千年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