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宁静】百花潭记(散文)
“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唐代大诗人杜甫在《狂夫》一诗里,道出了当时草堂的周边环境,作为草堂附近的百花潭,千年过去,如今依然与杜甫草堂相伴为邻。
一
千年之后的今天,百花潭早已成了一座公园,有东西南北四个门,其中西门位于成都城西一环路主干道上,公园是主城区范围内难得的清幽场所。
开放式的公园,大街的人行道旁栽有多棵高大的树木,给行人带来一大片绿荫。下坡处的大门口,更是被四周的大树所笼罩,公园就掩映在满目的翠绿里。
芒种那天的天气很舒服,闲来无事去百花潭公园喝茶。一踏进公园,顿觉心情愉悦,遍地绿植,满园花草。感觉立即与外面喧嚣的城市脱离开来,顷刻间置身于一个世外静寂之地,满目绿意,赏心悦目。
百花潭与同在浣花溪畔的杜甫草堂为邻,虽说得名来源有杜甫诗句为证,但是还有另外一个神奇的民间传说。据说与西川节度使崔宁的夫人任氏有关,她曾经在保卫成都的战争中立下过大功。后来杜甫离开成都后,崔宁把杜甫的部分旧居修成别墅,让任氏住进来,因此她又被称为“浣花夫人”。再到后来,朝廷加封崔宁为冀国公,同时封任氏为冀国夫人。有关任氏的故事传说,在《蜀中名胜记》和《成都县志》上有记载。
当年,年轻的任氏住在城西五里外的浣花溪边。有一天,她和村民们正在溪水边上洗衣物,看到从远处走来一个邋里邋遢的僧人。他穿着脏兮兮的袈裟,身上还长满了疥疮,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那僧人请求村民帮他洗干净袈裟,大家避之不及,纷纷掩鼻。任氏素日为人心地善良,她并不嫌弃僧人肮脏,欣然应允。
她拿着衣服准备清洗,谁知那脏袈裟刚一入水,水面上立即浮现出许多美丽的花朵,大家顿时都看呆了。由于只顾着看花,没人注意那个病僧何时消失不见。当时水面上漂满了百花,人们惊奇之余,便把那洼水称为“百花潭”。诗词也好,传说也罢,随着千年岁月逝去,百花潭在新时代下变得更加美好。
公园位于浣花溪南岸,北部有南河从公园旁边流经,是个有水有树景致幽雅的清静之地。公园面积占地一百三十五亩,盆景居多,四季花草不断。园内有不少人造假山,楼台亭阁,古朴雅致,植被茂密,郁郁葱葱。园内主要有磊园、慧园、西苑、国香园、盆景园等人造景观。
与公园相邻的景致挨个数上一遍,会发现全是历史文化底蕴深厚的有名之地。除了大名鼎鼎的杜甫草堂,还有五星级的浣花溪公园环绕着草堂,互为一体。公园北门紧临琴台路,即琴台故径,专门为纪念西汉时期传奇人物卓文君与司马相如而命名的仿古一条街。另有李白笔下的名楼散花楼,就在通往公园北门的沧浪桥头傲然矗立。公园西边还与文化公园和道教圣地青羊宫相邻不远。周遭这一大片地段,文化气息浓厚,历史古老悠久,可谓成都市的绝版地带,再也不可复制。
公园小巧精致,几乎全被大树覆盖,遮天蔽日,葱葱绿绿,鸟语花香,幽静清雅。紧贴着北边园子的宽阔南河,河水虽然看起来不那么清亮,但水量丰富,缓缓流淌。经过一个缓坡时产生了一段小落差,瀑布般的河水坠下去后,形成白色的浪花翻涌,哗啦啦的流向远方。只有此时方能看出河水的不凡气势,不再显得那么平缓。
如果从琴台路方向过来的话,要通过公园的北门进入,必经南河之上的沧浪桥,下桥即进入公园内,走几步迎面就是银杏广场。正中有一株唐代银杏桩头,是八十年代从汶川县胜因寺遗址迁过来的。
古树距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树龄,据树下的碑文简介说,早在明末时,此树曾经被大火焚烧,面目凄惨。后在清朝时又遭雷击,损毁厉害,只剩下一大截老树桩。即便命运如此悲惨,可在今天的百花潭公园里,这棵粗大树桩的古老银杏树,依然在焕发新生,年年都会长出高大的分枝和茂密的新树叶,青翠欲滴,如盖如伞,生机盎然。
站在这棵大古树前,不禁让人肃然起敬,感慨不已,千年古树竟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可谓生生不息。似有顿悟,如同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一样,应了尼采的那句至理名言:“凡杀不死我的,会使我更强大。”由树及人,树既一样,人更该如此。不屈不饶的毅力和精神,在眼前这棵树上得以充分体现,深受感染,倍感励志。
二
往前走到一大片假山瀑布,流水下面是湾绿水池,周边全被大树覆盖。三角梅树长势惊人,团团围住,花儿正在密集开放。一座竖立的石头上,写着两个大红字“磊园”。
磊园是百花潭的主要景观,曾经来过很多次,眼前这座高十米左右的假山和人工瀑布,是当年为了模仿九寨沟的诺日朗瀑布而建,瀑布下有溶洞和钟乳石,水池则仿五彩池。说实话,年轻时还没有去过九寨沟,所以以前刚看到这假山瀑布时还觉得挺惊艳。但是多年以后,等我去过了九寨黄龙,见过了真正的瀑布和五彩池,再回过头来看磊园,便会不厚道的哑然失笑,小巫见大巫。不过它毕竟曾经带给过我们开心愉悦,作为一个假山景观营造的也挺有意境。
周遭碧绿的参天大树,覆盖住假山最高处,密集的青绿苔藓覆满石山,一片幽碧。跟早年的景观不一样,公园后来做过一些整改,除了绿树,周边栽满了开着紫色花儿的三角梅树,繁花似锦,如梦如幻。时值六月份,今天还是芒种节气,三角梅仍然开得热情似火,纷纷繁繁,艳丽无比。
有座弯曲的仿木桥,曲径通幽,通往池中,踏水而过,三面围水。由三角梅花树搭成了一座鲜花铺就的小廊桥,人从花丛树下穿过,意境美不胜收。水池外围还养有荷花,目前也在开放,荷叶青绿,如同翡翠,铺满水面。粉红色的娇艳荷花,羞羞答答,半开半遮,高高低低,此起彼伏。虽然比不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但胜在有种令人舒畅的小清新之感。在磊园,曾经留下过我们很多的回忆,拍过的照片依然留存。
川派盆景园就是以前的西苑,在银杏广场西侧,始建于八十年代初期。后来经过两度改扩建翻修,直到十几年前进行过最后一次全面修缮后,扩大到四千六百平方米,重新命名为“川派盆景园”。景观由室外盆景展区、资料馆、回廊、亭台四个部分组成。陈列着山水、树石、树桩盆景,或古朴秀丽,或苍劲有力,风格独特。
我在盆景区中溜达了一圈,中间地面上满是碎石子。其实我并不太懂,这川派和江南盆景有什么根本区别。苏州留园我去过,见识过江南的盆景,也是树根遒劲,身姿秀丽,川派则以沙石和桩头为特色。树桩盆景大都是一个桩头,上面长满了碧绿的大小叶子。发现有不少银杏盆景,宛如老树在焕发新生。有些树我不认识,银杏树则最熟悉,成都的市树就是银杏。
公园里的银杏树本就不少,从银杏广场往南走,那一排全是银杏树,树下则是大片的草坪。到了秋天,公园变身金黄色的世界,银杏满树金叶,树下落叶缤纷,铺满金黄一片。来这里打卡与银杏树合影的人很多,算得上是公园一景。
盆景园里有的亭亭如华盖,一层复一层,似螺旋桨,盘旋而上,满树绿叶。有的老树桩盘根错节,扭来扭去,光秃秃的树干上,却长满绿色的叶子。这种情形让人颇有感触,甚至有些感动,从中能看到树干不屈的意志和坚强的力量。不管变成什么样,遭受怎样的磨砺,被弯成怎样的造型,它们都在尽力适应环境,于夹缝中求生存,就像枯树又逢春,生命力无比顽强,让人由衷感叹。
三
公园东部,有个建于八十年代末的慧园,得名是以巴金作品《家》中的高家花园建筑风格为基调命名,如今被打造成巴金文化体验馆。早在八十年代末期,慧园尚在修建时,巴金先生就曾经来这参观过。他还把自己作品的手稿和一些出版物赠送给慧园,以作纪念展出使用。
其实巴金的故居并不在这里,他出生在市内正通顺街的李家院子,在那里度过他的青少年时期,直到十九岁后才离开。那里的旧房早已被拆除,没留下故居的痕迹。
作为成都人的巴金只是笔名,真名是李尧棠,我国著名的文学大师,代表作很多,最著名的主要有《激流三部曲》(《家》《春》《秋》)和《爱情三部曲》(《雾》《雨》《电》)以及其他不少作品,荣获过意大利国际但丁奖,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以及其他诸多荣誉,数不胜数。在他度过百岁高龄又一年之后,于2005年在上海逝世。
我们是从西门一直溜达过来,顺着南河走到东边再右拐,就看见了慧园大门外面的一处广场。正对着大门,站立着巴金老年青铜雕像,红色的底座上有块黑色的大理石,上面刻有简介:“巴金,原名李尧棠,字芾甘。公元1904年11月25日生于成都,早年留学法国,一生作品颇丰。现任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主席,是中国最具影响力的文学家之一。时值巴金100周年华诞,新铸巴金青铜像。青铜像净高2.1米,总高3.2米。公元2003年6月18日。”
巴金先生拄着拐杖,戴着眼镜,围着围巾,气质儒雅,神采奕奕,塑像形象逼真,令人尊崇。远处靠近慧园大门,竖立着一块白色的石碑,上面镌刻着巴金好友冰心老人题写的“名园觉慧”四字,白底红字,字迹清秀。
巴金文化体验馆大门两侧,悬挂着一幅对联:“巴山蜀水地灵人杰称觉慧,金相玉质天宝物华造雅园。”仔细阅读这幅对联,就会发现这是首藏头诗。上联第一个字“巴”,下联第一个字“金”;上联最后一个字“慧”,下联最后一个字“园”,合起来就是“巴金慧园”。将字嵌入对联中,可谓文思巧妙,玄机暗藏,智慧之园,名副其实。
慧园占地约三千平方米,两进院落,前庭牡丹厅,后院紫薇堂,中间回廊连接。建筑风格系仿清末民初川西民宅,古典雅致,古风古韵。紫薇堂已辟作陈列室,参观的人不多,我慢慢边走边看。室内陈列着巴金生平简介,各种照片,包括和家人以及朋友们合照,参加有关活动的合影等。
展出的物件里,有他戴过的圆眼镜,友人赠送给他的古砚台,竹板刻字的镇纸,竹屏风等。还有他的作品手稿,如《寒夜》草稿上面写写画画,都是修改的痕迹。还有一些样书,各种纪念性礼品,他获得过的但丁国际奖章,眼花缭乱,总共几百件实物。在众多展览品中,有一个礼物最不普通,那是解放军战士送给他的,用炮弹做底座,炮弹皮制作的两只铜制和平鸽摆件。还有他过去家里的陈设,包括书柜、书桌、茶几、沙发、椅子、唱片机,一览无余。
其中专门有一间房屋,摆设着几组大衣柜和一张旧样式的大床。原木材质,古朴素雅,精雕细刻有各种花纹图案,古色古香,颇有韵味。这是根据巴金原著《家》《春》《秋》里面的场景在进行还原展示。
在走廊上,悬挂着很多幅巴金作品中的一些名句,如“要做一個在寒天送炭,在痛告中安慰的人”(巴金《家》)。“我不配做一盏灯,那么就让我做一块木柴吧”(巴金《春》)等等,镶着玻璃相框,这里便是金句长廊。
最后还有一间房屋,大概是在播放有关巴金的纪录片,有几个观众正在观看。我本来也想坐下来观看,谁知此时手机竟然不知趣的响起来,只好尴尬的飞快逃离开去,不能影响别人,后来便没再进去继续看。
已经足够,看到的这些情景,我心中已然充满了对巴金老人的无限敬仰。不愧为国务院授予他的荣誉:“人民作家”称号,自然也是成都人、川人的骄傲。这个文化体验馆很有教育意义,事实上就是个教育基地,以后有机会再来仔细观看。
四
对土生土长的成都人来说,从小对百花潭再熟悉不过,但我认识百花潭公园,却是在青年时期。九十年代初期,我从北方调动工作,重返成都,从此在蓉城永久性定居。
那时我作为单位团干部,在五四节组织团员游园搞活动,去百花潭公园游玩,是单位上的成都本地人建议的,反正我之前没来过,所以乐得接受提议。当时的情景具体也不记得了,肯定没有现在这么漂亮,但那些在公园里照过的合影,依然还留存着。现在每每看起来,总有些不敢相信,时间咋就过的这么快?青春一去不复返,自己尚沉浸在昨日的青年回忆里,可转眼之间人就老了。
对公园最初的印象,时至今日其实变化也挺大。这世界每天都在变化,虽然心理上不太肯接受,可事实如此,毕竟这都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不变是不可能的。
青年时期的我们,还在百花潭公园附近,暂时租住过渡了两年时间。虽然离单位不近,但毕竟是朋友的朋友好心推荐的住处,况且她当时就在公园里上班,离得近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还有附近不远的青羊宫道观里,住着我拜认的道家女干爹。
那两年,我们吃过晚饭后,常常会下楼,沿着南河岸边散步。南河紧贴着百花潭公园,曾经留下过我们数不清的足迹。也常去青羊宫道观看我干爹,一到周末,买些东西,散着步走过去。在青羊宫干爹住的大院子里喝茶吃饭闲聊,一呆一天,度过不少难忘的日子。
百花潭公园更是我们常去的地方,我朋友的朋友,最终也变成了我的朋友。几个姐妹们经常聚集在公园里,喝茶聊天吃零食,那里几乎成了我们聚会的老窝子。不管是冬天晒太阳,还是夏天避暑热,春天看花开,秋天赏银杏。一年四季,寒暑春秋,园里都有我们欢快的身影,留下过无数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