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青春】渴望高考(散文)
一年一度高考季,莘莘学子十年寒窗苦读,终于走进考场,应战高考,向祖国、向父母、向师长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我居住在学校教工楼,与考场近距离,透过玻璃窗能看到考生伏案疾书,专心致志的模样。每每看到这个场面,羡慕兴奋伤感的复杂情感堵在心头,不由鼻子发酸,莫名的泪水涌出眼眶。这个时候,只有那本蓝皮日记是我的知己,向它敞开胸怀,尽情抒发。
高考,对现在的青年来说,高中毕业后的必经之路,每个人都有资格走进考场,完成各门考试,取得优异成绩,只要分数达线,就能步入心仪的大学校门。孩子们,你们何其幸运啊!
我们这一代人,出生于50年代。1973年高中毕业时,取消了高考制度,正赶上“推荐上大学”,对“高考”的向往与渴求,如梦中登月般渺茫。
大批高中毕业生,返乡务农,白天随着大人们下地干活,晚上挑灯读书,复习功课,心想总有一天能恢复高考,圆大学梦。
每年6月有一批农村青年荣幸地被推荐上大学、中专、中师。这些被推荐的青年,要求“根红苗正”,往上查三代,都是“贫农”。我爷爷擅长经商,攒下钱喜欢买房买地,他的孙子孙女当然不符合推荐上大学的条件。尽管爷爷有四个儿子都参加了革命,有跟着红军南征北战打天下的将士,有创建新华社的战地记者,有响应国家号召创建盐池的建设者,有县委颁发的“革命家庭”的牌匾,在推荐上大学的表格里,这一切荣誉都被“中农”成分给压垮了。
奶奶心疼孙女,一天到晚抱怨爷爷:土改时,因为二儿子是红军,我们家是革命家庭,政府把我家划成下中农成分,你偏要当“中农”,把那个“下”去掉,看你给孩子们造成多大麻烦。爷爷回奶奶:谁有前后眼,就你能!当时咋不阻挡我?尽放马后炮!
三年中,梦寐以求的“高考”总是与我擦肩而过。看着小学没毕业的玩伴被推荐上了山西理工大学;没进过中学校门,一个英语单词也没读过的贫协主任的儿子被推荐上了西安外语大学;小学二年级没读完、绰号“鸭蛋公主”的邻家妹子靠了亲戚的关系,被推荐上了山西医学院,我无语了!档案一次次被退回,我崩溃了!看着老父亲蹲在墙根吸着旱烟,愁云密布的脸上皱纹更密更深了,我的心破碎了!“白卷英雄”张铁生的出现,读书无用,知识否定,面对现实,我在迷茫中退却了!母亲张罗着给我找婆家,在传统观念的影响下,极不情愿地与一位赶马车的农村青年订了婚,哀莫大于心死,我像变了一个人,精神面貌、言谈举止、性格爱好都变了。活泼开朗的女儿变得沉默寡言,足不出户,父母亲害怕了!父亲的旱烟抽得越多了,他忧心地说:考不上大学,再患上抑郁症,这可怎么办啊?父亲的担心,与赶马车的青年不谋而合,他家三天两头催婚,我在奶奶的支持下,决断地与他解除婚约。思想解放了,我成了自由人!
此时的我,并没放弃理想。我的二婶是北京师范大学的老师,研究量子学,参与研制原子弹的秘密工作,她是我最崇敬的长辈与楷模,也是我高考的坚定支持者。“高考”,在我心目中,像水中月亮,天上星星,可望不可及。我于“高考”,像神明一样虔诚地供奉着,仰视着。
“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董文华的歌声响彻祖国大地,也唤醒了田野中务农的知识青年。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恢复高考后,煤油灯下翻烂的课本,田间地头做过的复习题,顿时变成我走向高考的基石、阶梯。1979年,26岁的我第一次走进神圣的高考考场。
7月7日上午考语文,拿到卷子先翻看后面的作文题,要求“细读下面这篇文章,把它改写成一篇“陈伊玲的故事”,这篇文章的内容讲的是,著名声乐专家苏林发现初试成绩非常出色的考生陈伊玲,复试成绩却不尽人意,面对复试成绩,苏林教授大动肝火。后来才知道,陈伊玲考试前,在一场救灾活动中,影响了嗓子。苏林教授恍然大悟,专业之外,品德上的“复试”成绩更优秀!因此,陈伊玲被破格录取。这篇文章是名作家何为的名篇《复试》,曾被翻译成多种外国文字,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成故乡片全国放映,后被选入全国中学语文课本。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高考也不是高深莫测。在焦急的等待中,“山西黄陵教育学院”“候马教育学院”发来录取通知书。选择了侯马教育学院的缘由是离家近。父亲的旱烟袋子掛墙上了,脸上皱纹浅了,笑容多了,家中气氛欢快融洽了。
我在侯马教育学院苦读了三年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证上赫然写着:张新莲同学:于一九八二年七月在本校汉语言文学专业修完三年制专科教学计划规定全部课程,成绩合格,准予毕业。“专科”俩字深深刺痛了我的心。这年,我已29岁,丈夫劝我:一个女人家,专科文凭也不错了,能胜任初中语文教学就行了。29岁了,也该考虑做妈妈的计划了。不劝还不生气,听了他的话,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是生娃的机器吗?不拿到大学文凭,不会给你生娃的!丈夫是三代单传,他们全家渴望有一个孙子传宗接代,公公婆婆齐上阵,劝我放弃“大学梦”。娘家妈也出面劝说,30岁就是高龄产妇了,不能再拖了!拖一年危险增加一份。母亲殷切的劝导,我妥协了。在30岁那年生下女儿后,我又投入到复习备考的忙碌中。
1984年,我把女儿寄养在娘家,参加了成人高考,被山西师范大学录取,脱产学习了三年。33岁那年,终于拿上本科学历的毕业证。二婶写信恭喜我:祝贺你成为董庄村为数不多的女大学生之一。
多年期待的高考终于如愿以偿。尽管是姗姗来迟的高考,我也知足了!
“高考,不是神明,不是水中月,不是天上星”。理想,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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