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对圣贤古训“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很不以为然。觉得中国的先贤们，对人类的生活划出了太多的条条框框，束缚着我们的手脚。小善小恶，生活习性而已，对人的一生，会有多大的影响力？所以，年轻时，面对诸事总是率性而为，并不甄别其善恶对错。有些行为，有多荒唐，那是到不惑之年以后回忆反省才发现的。到这个年龄，聪明人已活通透了，辩别能力与分析能力达到人生的顶峰。也是到此人生阶段，我发现了许多年轻时不愿意相信的事。
　　 佛教认为，今世种因，来世结果。你今世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你前世种下的恶。今世所享的一切荣华富贵，也是你前世积德行善所结的果。所以，佛教主张人们忍受苦难，多种善因，修缘来世。人有没有来世？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根本不相信唯心论那一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没有什么前生来世，这是肯定的。宗教与唯心论者，把西天与神鬼世界描述得多么逼真，那也只是人的想象而已。人类惧怕死亡，因为死亡代表了你生时所有全部清零。正是人们不忍心面对死亡清零的残酷与恐怖，从而造就西天极乐世界、神鬼世界来安慰自己。给面对死亡无所适从的脆弱心灵找一丝慰藉。我坚决不相信前世今生的因果报应之说，但不幸的是，却看到身边无数的现世报，即种下的恶因，很快便结了恶果。以我的亲历，不妨分享几例：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一朋友在矿山包工，包到了工程，却缺工人。他委托我回家乡代为招工。我冒着冬季的严寒风雪，回老家为他招来七八个民工。工程干到春节过后，发包方资金链断了，所有人，包括我这个带工的，都没拿到工资。他千般解释，好言安抚，为我们打了工资欠条。这一欠便是好多年。民工们是我招集的，民工们要血汗钱，我也脱不了干系。我多次催问，他总是一推再推。这期间，他做生意，已经赚了三五十万。那年，其中一个民工病危，其家属求我代要那时的工资，他没给。不久，这个民工死在了医院。我把死讯告诉他，并催要那点工资，他仍然无动于衷。其实，钱并不多，每个民工才七八百元，我带工多点，也才一千一二。一共不到八千块钱。以他当时的财力，这点钱只够他打一夜牌的钱。有一万个欠钱的理由，人死了，家属要那几百块下苦钱，不说还钱，就算给死人送个丧礼吧，于情于理也该给了，结果让人气愤至极！当时我就预料到，他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两年之后，他再去矿山包工，命殒矿山。是不是现世报？
　　 人欠债不还，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确实无力偿还，一种是找千般理由，耍赖不还。前者似乎还有情可原，后者必因小失大，付出巨大代价！天道公正，不容尔等丑恶之辈在世间长久横行。恶作多了，天必歼之！当然，事故有它的偶然性，但我觉得，偶然背后藏着必然。他既使没有命殒矿山，他这一生，也干不出大事。过于计较，过于自私，处事只从自身利益出发，不顾及别人，如此格局与品位，注定只能成为一个庸碌之辈。
　　 我认识一人，一口吞掉了合伙人三百多万合股资金。两年不到，家人出事，花干花净这笔吞下去还没来得及消化的资金，还倒贴几十万！妄图吃人一口，不仅没有让自己长肉，反而在吐出时还带出一大口血与泪！是不是现世报？没有今生与来世，苍天在上，他不让你久等。让你春种秋收，很快尝到恶果！
　　 我养两只小狗。一恶邻想尽各种办法，整死了这两只狗。第二年，第三年，他家连着没了两人，一中年一青年。我真的不忍心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但事实如此，谁也改变不了。
　　 乡村通电，老百姓欢天喜地。村配电房由当时的一个村干部管。这家伙坏到骨子里。谁家过红白喜事，若提前不拿点烟酒去他那打点，他晚上必故意停电。我放录相，那晚忘了送他票。他在配电房故意升电压，立刻烧坏了我的录放机与电视。横行霸道没多久，他唯一的儿子患上精神病，后来基本上是傻子。他也在六十左右偏瘫半身不遂。半条命悠着，每天在公路上瘸。我也当过一届村干部，皇天在上，我没有干过一件吃拿卡要的事。面对群众困难，都想尽办法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努力解决，没有假公济私，也没有优亲厚友。唯一收过一次礼。一个流氓夜晚骚扰村民。村民打电话求救。当时，村委会只有我与驻村第一书记在。我们这晚骑车去了三次。我们去，流氓躲了，我们走了，他又去威胁人家，与我们玩耗子戏猫。第三次，我们只好把这个受害村民接到村委会，暂住村委会客房。后来，这位村民硬是送了我一条烟。磨砂猴，当时零售价值一百元。我本坚决不收，村民言辞恳切。这是我任一届村干部的污点。
　　 在职期间，办过一件最值得欣慰的事。当时，马家沟有个精神病叫张同兵。早年，他的父母家人迁居湖北枣阳市。把他的户籍迁走了，但狠心的父母嫌弃他是精神病，把他遗弃在老家。他每天从马家沟走到漫川镇，下午再返回。沿途有人给一碗剩饭，他则吃一顿。没人给，就在沿途地里、菜园找吃的。夜晚则蜷缩在没人住的老屋里。尤其冬天，当土地里没庄稼、菜园里没瓜果时蔬时，他的日子最难熬。上届村干部因他的问题，找过上级，找过派出所。只要能补办他的户口，就能送他去福利院。但上级不办，派出所说办不了。我了解情况后，也正是在全民脱贫攻坚，农村所有孤寡病残以及懒汉二流子享受国家普天盖地的抚贫政策之际。我是市人大代表，与同是市人大代表的县委书记、县长有联系渠道，我把张同兵的情况如实反映给县委书记张国瑜。在张书记的亲自关怀下，张同兵的问题最终迎刃而解。补办户口，送进县精神病院治疗，并办了五保。当然，因为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吧，被某地方领导打电话狠狠训了一顿。我不为亲不为友，既然沐猴而冠，做了人民代表，我眼见的人民疾苦，若漠然视之，则心难安。我受了一顿训，却解决了张同兵后半生衣食温饱，我觉得，这顿训挨得值。说这件小事，不是炫耀自己敢反映这件事有多了不起。事情的关键在于，看到这件事的各级干部有很多，大家看见也当作没看见。不是自己的三亲四友，何必去劳这份神。当然，张同兵若是某位有权势人的亲友，这件事也轮不到我多嘴。
　　 中国的官场，下级向上级请赏邀功的多，向上级暴露软肋的少。我当一届村副职，无权无能，不能为百姓办大事，但举手之劳能办的事，我绝不会昧着良心不办。说到底，我是个文人。文化人悲天悯人的天性，与官场格格不入。文人的情怀只能做文人，若做官，就会讨人厌。官场是权势与利益之争，容不得温情。媚上奸下是规则。我回老家干一届村干部，不是要当村官，真实目的是亲身体验农村脱贫攻坚，为自己写作积累素材。我是个很笨的人，别人走马观花采风就能参悟的事，我得好长时间才懂。但，做一个文人，我也很失败。当代流行吹捧讨好类的文章，我却讨厌去写。因此，揭疮疤的文章多不受待见。很多人当村干部发家了，我当一届村监委会主任，倒贴了六七万。最终发现，自己当不了干部，只有农民伯伯的身份适合我。
　　 还有一件事，说出来很恶心。往届，有很多健康村民利用关系、政策的漏洞、监管缺失等，偷机办有残疾证，套取政府对残疾人的各项福利与补贴。但村里却有个一条腿的重度残疾者办不了残疾证。原因是时任土地爷与他家有过节。土地爷公报私仇。我了解情况后，坚持多方沟通，在我即将满届时，终于为这个单腿男人申办了残疾证与五保。有很多村干部，群众找他办事，先请吃喝或者夜间送礼，得不到好处不办事。我自认清白，没有丧失过良心与操守。我认为，做人或做事，不要图回报，要图心安。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当年在乡村居住，身边有几个飞扬跋扈之辈，结成帮派。村庄任何事，达不到他们的企图，根本办不成。如今对这类人，有个贴切的称呼，叫村霸。他们横行好多年，多数群众敢怒不敢言。如今看，这些人的子女皆泛泛，几无成材之人。反而是那些善良的、懦弱的、逆来顺受的人，家家都有人才飞出小山沟。为什么？是惹怒了主持人间公道正义的上天？还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想，二者兼而有之吧。
　　 仔细总结一下，大半生身边发生的这种事有很多，一一列举出来，可能会伤害某些人的感情。当然，因善行而得福报的例子也不胜枚举。我外公在山洪突然暴发时，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了一个人。几十年后，他的后人兴旺发达，人才辈出。某人在十年动乱时，被打成反革命分子。下雨下雪天，社员们在家休息，干部们勒令他义务为全村修桥补路。十多年如此。而今，他的后辈人财两旺，特别是人才方面，盖过全村几十年……等等。农村人把人的兴衰归结为居住与安葬先辈的风水等迷信，通过对身边大多数人的分析与总结，我发现，风水是骗人的鬼话，德行才是导致兴衰的根本。天道轮回，必择有德者居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的物种进化论，也适合人类。人类的“适者”就是顺应人类文明发展的行为规范者，是引领人类社会主流的正义良善之辈。小到平民百姓，大到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往往是膨胀时有多疯狂、嚣张，败亡时就有多狼狈、凄惨！如贪官污吏，如纳粹法西斯，如历史上诸多杀伐成性，而今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某些民族或国家。相似的一幕，如今正在中东如火如荼地上演。我们只所以短时间内还看不到他败亡的惨相，那是因为给他表演的时间还剩一点，积恶膨胀，离爆炸灭亡还差点火候。正义有时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大多数人肯定都有这种体验，当你做了一件坏事时，明明当时周围无人，根本没有人看见，你也会心神不宁，尽快逃离现场，并且好久而难以心安。心神不宁时，做事极容易出错。当你做了一件好事，也无人看见，但你会神清气爽，感觉世界如此美好，花分外艳，天格外蓝。当然，干啥也信心百倍，轻松干成。为什么？我分析认为，你做了坏事恶事，心中便有个鬼，这个鬼一直会搅得你烦躁不安，直到你受到应有的惩罚时，这个鬼才会消逝。你做了好事善事，心里阳光普照，光明磊落。好情绪开启了你的好智慧，促成你一时间聪颖异常。再回到本文开头的圣贤古训“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善虽小，若常为之，你心中一直阳光灿烂，睿智聪颖，你肯定能成就一番事业。恶虽小，若常为之，你整天疑神疑鬼，哪还有心情去干什么大事？表面上看，这句话是劝人为善，从小事做起。其本质却是教你做人的同时，也在教你事业成功的秘诀。
　　 每天每时每刻，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各种事太多太多，希望我们每个成年人，都能规范自身的行为，守住自己的道德底线，与人为善。自身受益，你的家人、子女也相得益彰。为人处世，别生虎狼之心，把路走绝了，也一并搭上你的家人。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红楼梦》中的一句经典：机关算尽太聪明，枉送了卿卿性命。很多人一生，就是在复制这句话。你把身边的人都利用算计遍了，到头来，不仅自己成孤家寡人，老天也会将你灭种，让你断子绝孙、万劫不复！
　　
　　 ２０２４年３月５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