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实力写手】夏,与心关联的绿有些甜(散文)
金银花顺藤倚篱而上,吹一支初夏的歌谣,清新而馥郁,风轻可送之远,手亦可招之近。
水菖蒲挂几对欲飞之翅,原来蜻蜓于斯休憩,蹑手蹑脚走近,不晓得哈一气口吹之,其动不动?
七星瓢虫于如掌之叶上观止,这叶于它,海洋般浩渺,彤彤的铠甲,匀匀的七点黑亮,似藏玄气。我弄不清用什么词来表达它的行为,徜徉,抑或跋涉?我猜想它那天线一样的触须定然探得绿的内秘,以及夏之新闻。这触须是全天候的、广角的,我疑心它搜罗到的夏的信息比我心比我脑多得多呢!
夏的绿,有时候既不需阳光,也不需要月色,雨水也可把它点亮,或许那绿本来就发光的。薄一层雨水的绿,其略倾仄,叶尖或叶沿悬一点或几点晶光,这光柔嫩柔嫩的,微凉微凉的,虽照不到高,照不到远,但强过其它形式的光,可透心壁。我发痴,拾草梗草茎,欲挑之一,照我心,走一程,觅一朵夏的芬芳。
绿在些风中四漫,扩胸舒臂,迎绿入怀,也许这绿可以触发蛰伏的情感,即兴写些咏夏的句子。也可自绿之馥郁提炼美的元素,滋润关联夏的人文呢!
又是插秧的好时候,秧苗青葱之绿嫁入膏润之水田,不需要什么适应过程,其色不褪,其长不滞。雨,濛濛,细若纱,细若丝,其落于臂落于脸,人的体温瞬息可蒸干,而其于秧苗,最适宜,刚插下,沾新泥就长,不像烈日里之栽插,要经几日的萎顿,才缓过气。我惊异于这青葱之物角色之转换,于掌谓之秧,离掌谓之禾了!
少年时的我很喜欢微雨时插秧,不必披蓑戴笠,莫说微风送雨之丝丝触唇,莫说秧苗和泥之芳入鼻,就说秧插毕,爬上田塍,等得到盐鸭蛋犒劳,乃无比诱惑,即使没有盐鸭蛋,也不失望,毕竟不都是殷实人家,小点心、果脯也可称心。特别于我少年时,更是喜欢互助插秧的形式,今日帮我家插,明日帮你家插,你追我赶速度快,可抢农时。水田里多了说话的嘴,多了插秧的手,有累也不累,快活极了。若是自顾自,无聊乏味,一亩水田,一个人没有一两天埋头弓背,拿不下的。
放了假,王紫菡埋头玩着手机,甚至不止一次掐断来电。爷爷奶奶正要插秧去,隐约听到有手机铃声,奶奶呼孙女紫菡,是不是有电话,王紫菡不耐烦回她奶奶:“那是骚扰电话!”王紫菡话音未落,电话又进来了,她不高兴把手机递还奶奶,奶奶接通电话,电话里是王紫菡爸爸的声音,电话里除了问候父母,大都说到王紫菡,少玩手机,好好学习,多做家务劳动之类,奶奶让紫菡听电话:“紫菡,你爸妈要你接电话呢?”
王紫菡知道父母无非是老调重弹,不情愿接听。电话里是她爸妈的二重唱,王紫菡噘嘴,没有半点兴趣,恨不得挂机:“爸,妈,都晓得了!还要讲话,就讲我喜欢的听!”电话里,她爸妈照例说了一些要求,如果能做到做好的话,暑假就可以苏州游玩一个月。
这是不错的诱惑,眼下要完成的任务,就是插秧。王紫菡,邀她两女同学来帮忙。
爷爷王仁德对自己用汗水换来收成,劳动换来果实,信念坚定,老伴也被传染。儿子儿媳一再劝不要种田,买点粮食花不了几个钱。王仁德有他的道理,自己种田,自己收割,吃得放心,吃得香。何况不算太重的农活,能活动活动筋骨。儿子儿媳,说服不了,且也觉得父母劳动劳动有益健康,因此,打电话来,也有另一层意思,希望父母也领王紫菡下田锻炼锻炼,省得女儿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这远比有事无事玩手机好得多。
王紫菡家的晚饭较迟,因为插秧的缘故。我瞎逛到王家,美味佳肴满桌,仍未停杯投箸。紫菡爷爷邀我入座,递我一盐鸭蛋,笑道:“你吃,看你还能吃出细伢子时的味!”
我有点得意,取笑他:“你那时插秧插不过我的,记得有一回帮李娭毑插秧,李娭毑偷偷的给我一盐鸭蛋,奖赏我的杰出贡献,你还不服气,硬是分了那蛋的白!”
“你那时真小气,一点蛋黄也不让尝的!”
我模仿王仁德馋相,逗得王紫菡及她两同学,跟着掩面大笑。
“唉!李娭毑故去都五十多年了。”我与王仁德几乎是同声长喟。王仁德与我同龄,他的表情添了几分沧桑:“唉!李娭毑的跛足儿子,去世起码都有三十年了!好好的人,绝了户!”
“你还记不记得李娭毑儿子脚是怎么瘸的!”王仁德反问我。我怎么不记得,大饥荒那两三年,能吃的草都吃光了,那还能找到吃的!李娭毑的老伴,饿死了。她饿得不行,儿子去偷粮仓,粮没偷着,被发现,捉住,遭了一阵打,腿打瘸了。
王紫菡与她两同学甚至也闹“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之笑话,饥荒这词于她们而言,是个生僻词。当然不知道我与他爷爷这一辈少年时一枚盐鸭蛋的珍贵程度。小孩过生日,午饭能独占一个煎鸡蛋,那是乡野富贵人家的奢侈!王紫菡她们觉得我们是在讲天书,不可思议。
我戏说,说下田插秧的种种妙处,最好的足浴,双脚陷于泥,泥裹了足,能治手足藓,皮肤病,增强人抵御疾病的能力。泥土蕴天地正气,人与触,能防病治病,况人之所食之物,根莫不植于泥土。王仁德与老伴也现身说法,说他两老身体好,就有泥土之功。豆芽不沾泥土,固不蕃茂壮实,恹恹残弱!
再者,你知道不?自己种桃,桃熟了,摘了,品尝,一定有一种特别的香,特别的甜。为什么呢?因为你的汗水,你劳作时与桃树为伍,桃也知道你的口味。既为生物,皆有灵性的,桃也如此。你的汗水,会化入每一颗桃里面,化为你喜欢的香,你喜欢的甜。它若不这样,会觉得对不住你!它有专供于你的香与甜,那香,别人闻不到,你闻得到;那甜,别人吃不到,你吃得到!
王紫菡对我所云私人定制式的香甜,似有所悟。“让我猜猜你们喜欢什么样的绿呢?”我接过紫菡奶奶的泡茶。“紫菡,你这个爷爷,说的有理,做得你们的老师的!”紫菡奶奶笑吟吟帮腔。
王紫菡及两同学各抒己见,我一一否之,她们纳闷,当我说出她们最喜欢的绿应该是自己今日插的绿,她们快活得点头称是。
我甚至鼓动王紫菡不妨种种花,花会以你喜欢的方式开,花开了,芬芳到心脾,给你好心情。
王紫菡及两同学似乎受到启发,说到养猫养狗的心得,猫之黏人温存,狗之忠诚通人性。
“这就对了!我历来厌听有些人对狗的侮辱,狗从来就不是摇尾乞怜,它摇的是对你的欢喜,摇的是对你的忠诚。”我越说越有劲儿。世间说什么狗仗人势,狗汹汹而吠,只是告诉主人潜在的危险或来历不明的敌意。狗的听觉极佳,它听得到人内心的友好与敌意!你对它心存敌意,就冲你吠!你对它友好,就对你摇尾相迎。
我一板正经,以物拟人,又以人拟物。我甚至反面论证,讲我的经历:我曾种一李树,于草丛凿一穴,胡乱覆以土,任根蜷缩,虽有长成,也摘来试尝,其涩紧口,其酸如醋,苦若黄连,其实,李子之涩之酸之苦,乃其吐槽,发泄你对它怠慢的不满。而老刘种了同一品类的李树,李子个儿大,不酸,不涩,不苦,好吃!苦果,乃自所己种,怨不了他人!
微笑,也就人类最美最甜的芳香,你若真心对人,人以微笑报;你若对人不好,人怎会对你友善呢?用心种花,花以温馨报;用心种瓜,瓜以香甜报。
我没有动盐鸭蛋。自王家出来,山上的绿,山下的绿,田土的绿,小径边的绿,屋舍前后的绿,如芳菲一般弥合所有亏缺,缀夜色于一体。心无碍游漫,其容得广矣,上可与星与月言,下可与虫与鱼语。
初夏的夜,其暗墨是疏松的,无碍的,多是绿的作品。悬浮之念可以化作类于雾一般的纱幔,协同夜里诸多动静。甚至,其还有一些甜甜的成分,酿诗情与造梦境的。含蓄皆化为夜的柔默,不需刻意,一切皆从心而生,又随心而去,没有任何痕迹拓印风物。声,于喘息之间就足以传递那“蒙迷”至夜之各处,可由表及里,由浅而深的。有,其孕育的无;无,其孕育的有,皆依律而现,人所需皆有,无者亦梦造之。你欲避之者皆远,你欲亲之者皆近。你无需做什么。所求皆遵自然,色与形,皆有脉络联通,皆惬于人愿。
初夏的夜,深邃亦扩充至人之心境与梦境。也在此刻,人的行为皆是多余的,哪怕是微弱的举止,都会形成一种妨碍。无需心与口联络,心也罢,口也罢,心随口,口随心,臧否皆然。也许不勉强的耳朵,闻风而动,才听得到无声之声;也许不勉强的眼睛,眨于夜之清虚,才看得见无色之色。我想,只有经验性的人才会认为草木无知无觉的!虫之唧唧,鸟之啾啾,皆因感于草木之灵韵。呜呼,木摇草颤,有感有应的,到底人无知还是草木无知呢?其于节候之呈之变演,不像我麻木。星月之光,可以有一个回答。于我,初夏之夜,乃是广无边际的氤氲,无论是星的光,还是月的光,皆若薄荷之气,虽手触之无,然俯仰之间,心皆可得之,得而为衷内之慨。
最是有月之夜,于移动的手指间沁出的笛声,与夜随而相和,与月色亲而相融,与诸绿谐而相契。丝丝,纤纤,袅袅不绝,月色亦声,声亦月色。空茫处,有亦无也,无亦有也,皆是月与绿的香气,清漫无垠,与心率同。月,其发着光,亦发声。绿,其发着光,亦发声。月与绿,古朴的光泽可以照你走最漫长的路,走最崎岖的路,而且总有影音跟随,有思想跟随。
月与人诗意,风搂润绿之平仄入怀,可折一枝蘸露为墨,以心之虚和为笺,为文采为写意,也让月留白,盈盈泪目,折一柳之绿,送孤帆而济沧海。
光在浓绿之间变得有些迷离,但一点也没有暧昧或浑浊的成分。滋滋的,乃是绿洇着水分而萌发而生长的声音,耳朵听不到的,但心听得清楚。人的意识,在灵异之力的牵引下,逾过物理的遮掩,抵达微观。人所有的经脉,皆通外物外形。山亦更高,水亦流远,人亦步趋,有远可及,有高亦可登临。
静有所应,几点萤光浮飞,光乍隐乍现,若吟若诵,弄夜成韵,弄绿为律,最具音乐品质。有一萤光落入我袖,我不碍之,我任之,这情形胜万千之景所得所感,我欲携这点萤光归我茅庐,读我的墨迹。
遥祝枫叶老师每日生活满满的诗情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