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星月】故乡飘出来的豆腐香气(散文)
吃着滑嫩嫩的豆腐,不得不佩服古人的聪明才智,从小小的,圆溜溜的黄豆里琢磨出各种美食吃法。
我记得小时候,二叔是做豆腐能手。那时候农村实行人民公社体制,高度集中管理,生产队里养了很多牛和马,还有几匹毛驴。可能是为了高效利用黄豆价值,也为了给牛和马添加饲料,生产队开了一个豆腐坊,二叔是生产队仓库保管员,做豆腐他也负责。
只记得别人闲着猫冬,二叔要每天做豆腐卖,有时候是中午做,有时候是早晨起来做。他先去牲口棚牵来毛驴套上龙套,蒙上眼罩,把事先泡好的的黄豆放到磨盘近处,他一手拿着瓢舀豆子添加水,一只手牵着毛驴绕着磨盘一圈又一圈的拉碾子磨出豆浆来。等豆浆磨好后,把带着挂钩的大块白色纱布挂在豆腐包支架的四个断点,形成一个网兜的形状,把磨好的带渣滓的豆浆倒进去过滤出纯豆浆,纯豆浆直接过滤到大锅里。
二叔一边过滤还一边摇晃着支架,尽量让豆浆淌出来。过滤到最后二叔会用一个四方木做的夹板,把豆腐包里残留的豆浆都挤压出来。过滤出来的豆腐渣就是生产队养的牛和马上好的饲料(黄豆直接喂会胀肚)。
豆浆过滤出来后,二叔开始架木头火烧开豆浆。他一边烧火,一边搅动豆浆不糊锅,还时不时的拿起水瓢舀起豆浆扬起散热。浮层的豆沫撇出去,最后白色的豆浆经加热煮熟后,变成奶黄色的了。
等温度慢慢冷却,豆浆上面会形成一层豆皮。二叔从柳树上折下一根细长的柳条清理干净,沿着锅边把豆皮卷在柳枝上,一张柔软的豆皮就卷在柳枝上了。若是我赶上参观,二叔不说话,直接把卷好的豆皮递给我。我接过来,啃吃着豆皮,吃进嘴里感觉那豆皮真香呀!
二叔没有停歇,又拿来配比好的卤水,一边搅拌一边点卤水,只一会,水一样的豆浆成了棉絮状。定型豆腐的框架是用木板做的,把框架清洗干净,铺上豆腐包,把豆腐脑捞出来放进框架里装满,最后用豆腐包包严实,压上盖板,在盖板上再压上重物,大约半个小时左右豆腐就做好了。
打开是一大块完整的豆腐,为了方便卖,会用一块长条板隔着,用刀切成小长方块卖。七八十年代家家户户没有多少余钱,习惯用黄豆换豆腐吃,感觉自己拿生黄豆换回来大豆腐吃很划算。所以二叔卖完豆腐,用驴车拉回来的是黄豆,然后二叔接着用这黄豆继续做豆腐卖。
二叔做的卤水大豆腐很好吃,村子里的老百姓买回来大豆腐后,有的人家趁着热乎气蘸大酱吃,夹起一块蘸了酱放嘴里,滑嫩嫩的,带着豆香与酱香,不用费力气抿几下就可以咽下去,很适合老人和小孩吃。
有的人家会捞上大半盆小米干饭,削十几个土豆,把土豆锛成块,锅里放了油,切一些葱花爆香,再放上花椒炸出香味来,把大酱放进一些翻炒,切好的土豆放进去填了水,这才小心翼翼的把颤巍巍的大豆腐托在掌中,用菜刀打成块,顺着锅边滑进酱汤里和土豆一起炖。菜上面放上锅叉子,把盛着小米干饭的盆放在锅叉子上,盖上锅盖慢慢炖,土豆熟了,菜也就熟了。
端上桌,盛一碗小米干饭,再夹一块豆腐盖在饭上扒进嘴里咀嚼,这在整个冬天都以酸菜来下饭的岁月里,那是堪比吃肉的感觉美!
吃习惯了二叔做的滑嫩嫩的卤水豆腐,到了边疆,吃哪家的都没滋没味的。边疆地广人稀,还都来自大江南北,吃法不同,有人会做,怕人少卖不出去,极少有人张罗做。所以有人肯做豆腐卖已是难得,没法挑剔。
在外求学时,食堂常做豆腐给学生吃,有时候早晨会卖半块豆腐一份蘸酱吃,中午和晚上会做炖豆腐和豆腐泡。豆腐泡先用食用油过一遍油再炝汤炖,这种做法我极少买来吃,可能是太油腻的缘故。
后来工作分到老家来,先是在一个小镇工作,寻到一家做的豆腐堪比二叔做的好吃,常去买来吃。后来调到县里工作,吃遍多家豆腐,才寻到“徐家豆腐”做得很有水准,豆腐块大,还是纯卤水做的。说起这个,在九十年代末曾掀起一股浪潮,美食家倡导用石膏点豆腐,摒弃用卤水点豆腐,说是卤水有毒(农村有妇人想不开喝的卤水自杀),结果很多做豆腐的,都采用石膏点豆腐卖,地方老百姓吃不惯石膏点的豆腐,到处寻找卤水做的豆腐吃。现在我生活的地方很少有人用石膏点豆腐了,也难怪老百姓坚持自己习惯吃的口味,换了口味怎么也不适应。
我老叔零五年患了肝癌,先是在上海肿瘤医院做的一个肝叶的切除手术,化疗三次后,剩下的肝脏纤维化,没有了造血功能,一个月之内不换肝人也就完了。后来在北京武警总医院住院换肝成功,我们做晚辈的轮流去北京照顾他。在我去之前,老婶给我打电话,说我老叔特别想吃东北卤水大豆腐,北京做的豆腐切了论斤卖,还是石膏点的豆腐,老叔吃不习惯,让我去前在家乡买一些大豆腐带过去。
好在是冬天,正好我租住的地方,有一家是卤水点的豆浆做的豆腐,口感滑嫩,豆香味足。我直接买了一板,嘱咐豆腐师傅给我冻上,我又去商都买了一个特大的泡沫箱子,拿回来把冻豆腐一块块码进去封好。临走那天早上又买了一块新做出来的豆腐,用保温饭盒装着,坐上去往北京的特快,到了北京见到老叔的那一刻,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落了下来。
还好,到北京是第二天的早晨,我拿来的新鲜豆腐没有冻,正勇先用半块做成土豆炖豆腐,剩下的半块,用微波炉打热,留着给老叔蘸酱吃。相隔半年,老叔吃上了家乡的卤水豆腐,终于满足了。看着他露出微笑,我们也跟着笑。
带来的冻豆腐放进冰箱里,常用来做白菜炖豆腐。这种吃法也是东北人常吃的,最好是用牛骨头(没有牛骨猪骨头也行)熬汤,顺手放一些肉片,等乳白色的汤汁熬出来,先下冻豆腐,等冻豆腐吃进骨头的汤之后,最后下白菜,白菜炖豆腐就做好了,盛出来前,放一些葱花与香菜。这种吃法也是老叔爱吃的,我们也爱吃,汤汁美味,冻豆腐灌满了汤汁,咬一口,既有豆腐的香气,还有牛骨头浓郁的美味,加上白菜的清香,汤汁醇厚,喝了也不油腻。配白米饭吃,还是配面食吃,都很下饭。
说起东北大豆腐,人人都爱吃,夫的一家更爱吃。公爹活着时,也十分的爱吃,家里供养夫上高中,上大学,生活很拮据,平时连豆腐也舍不得买,每次买一块豆腐吃,要分成两半,一顿吃一半。说起这些都是泪,没等夫毕业,老人家患了肺癌离开了,一天福都没有享受。每次的忌日,夫总是烧很多纸钱,想用这种方式释放心里的遗憾,补足离世的亲人所需。
豆腐做出来,除了直接食用,做菜用,用它也可以做腐乳和臭豆腐吃。不得不赞叹先人美食家的聪明与胆量,敢想敢做敢试吃,否者也留不下这美味的吃法。腐乳吃火锅时,当作蘸料我还能吃一点。臭豆腐我是一点也吃不了,臭豆腐是父亲的偏爱。
豆腐生意兴隆,养活了很多生意人家。小摊贩把豆腐切成薄片,生成白毛略发臭,一块几毛钱,用滚热的油炸焦黄拌了各种佐料,售卖给顾客吃,我也常买回家跟女儿吃。后来听说有个别小商贩,不讲武德,捞出大粪汤浇在切好的豆腐块上售卖。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我听了直犯恶心,再不想去买来吃了。
后来我一琢磨,小商贩能利用发白毛发臭的小豆腐块炸了做成小吃来卖,我也可以琢磨出来吃。总感觉长了白毛发臭的小豆腐块,炸熟了吃也是不安全的。那我何不把豆腐切成块直接炸了拌上佐料来吃呢?
首先豆腐要选边缘的买,这样的豆腐含水量少,切成小块不易碎,把切好的薄豆腐块摆在帘上晾晒。选两个红颜色的西红柿,切成十字花用开水烫两分钟,去皮后切成碎丁,拍几瓣蒜,切一些香菜末和洋葱,把大酱、孜然备好。先把切好的豆腐块炸至发黄捞出控油。锅里留少许油,下西红柿翻炒,炒出汁放蒜末、大酱和孜然,蒜蓉酱放进一些后,把炸好的豆腐放进去翻炒,让每一块豆腐挂满酱汁,最后把洋葱和香菜末放进去翻炒几下,一盘挂满汤汁的炸豆腐就做好了。
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咬碎,与炸臭豆腐相比,我更愿意吃我做出来的炸豆腐,材料新鲜,也放心,吃着美味。每次我做出来,挑食的女儿都会一块不剩的吃了。后来回到老家,常做给嘴刁的小弟弟吃,他也吃得十分欢快。小妹看见我爱吃,居然从她家楼下的饭店买了一盘炸豆腐回来吃,做法跟炸臭豆腐方法一样,炸完后裹满了蘸料的那种。
相传豆腐是汉高祖刘邦的孙子刘安发明的。他在一次炼丹中,不小心把豆浆洒在了炼丹的石膏上,豆浆凝结成块,最后把这种膏状东西反复实验,发明出豆腐来食用。也有一种传说,说是刘安的母亲病了,病前爱吃的黄豆就吃不了了,刘安就让仆人把黄豆煮熟捣烂,再加上卤盐,就成了膏状,刘安的母亲吃了之后,病就好了。
豆腐本身营养丰富,清热润燥,补血养颜,还强壮骨骼,豆腐的营养价值很高,对身体有很好的保健作用。民间常用它来比喻和讲生活中的各种食物。比如“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强调的是豆腐的功效作用;“刀子嘴,豆腐心”,用来说一个人的嘴硬但是软心肠;“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形容事情非常清楚明白,也形容人十分的干净,没有污点。
卤水大豆腐,在地方办白事时餐桌上也常有它的身影,表示对逝者的敬重与怀念,也是对生者的祝福与祈福。出狱的人吃了大豆腐,希望犯人出狱后能够清清白白的做人,不要再做违法乱纪的糊涂事了。
卤水大豆腐,从古至今,再到我半个世纪的生活里,天天能听到卖卤水大豆腐的声音。街景变了,平房换高楼,沙石路换成板油路,唯一不变的是,豆腐师傅的叫卖声,他们的身影每一处拐角都有;豆腐时常会出现在餐桌上,尤其是东北人在冬天里,更是常买着吃,涮火锅点一盘冻豆腐,要一盘韭菜豆腐包的水饺,老吃法不变,新吃法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