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您，外婆
　　 □楚云
　　
　　 同事的外婆走了，同事悲恸不已，赶忙请假，急匆匆地赶了回去。
　　 同事早已是成家立业做父亲的人了，想来他的外婆已是耄耋长者，早已看到子女孙辈开枝散叶，尽享天伦之乐了。此时的她走入另外一个世界，当是无遗憾的了。农村的习俗，过了花甲的人走了，是一场白喜事，我祝福同事的外婆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幸福安详。
　　 同事的外婆走了，吹吹打打热闹非常。人们脸上显露的是遗憾——这么好的日子，老人健健康康的享福，多好，不该走的。
　　 我不由伤感起来，为我早已离去的外婆。要是我的外婆活到如今，该多好呀。外婆辛辛苦苦受了多少罪，还没来得及享一天的福就走了，带着对外甥的眷恋，带着对舅舅未能成家的遗憾走了。外婆走时，病痛将她折磨得成了一张揉皱的纸。外婆走时，她最疼爱的外甥不在她的旁侧。
　　 外婆已走了将近二十来个年头。外婆走时我正在外地读书，未能赶上看她最后一眼，未能恭恭敬敬给她磕上几个响头。从走后到现在，我也未能到她坟上看一看，拜一拜。不是我不想去，只是时常俗事缠身，有点儿忘性——我知道外婆是不会怪我的。
　　 外婆小时候家境还过得去。她的父亲勤勤恳恳的，辛勤劳作之下，不缺吃穿，还送外婆上了两年私塾，然后又要她学了裁缝的手艺。大概是外婆十六七岁的时候，她勤劳的外公为她相中了一位勤劳的刘姓小伙子。不久他们就成家了，她的父亲为她牛马帪嫁，没料到这反而给外婆带来了灾祸。结婚的当晚，土匪将外婆家抢劫一空——一位刘姓的本家叔叔，表面上是喜雨乡的乡长，实则是土匪的心腹二当家，将消息告知了土匪——这样，原本穷困的家更穷困了。
　　 一年后，外婆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整满月酒的那天，又被土匪抢劫一空，孩子受了惊吓，不久也去了。人财两空的，外婆外公又得白手起家了。
　　 解放后，58年，身强体壮的外公——我只能从母亲的描述中想象外公的样子——被生生的饿死——他做事一个顶十个，却只能吃一个人的饭。饭太少了，便让孩子给他挖野菜，拌着吃。但那顶什么用呢？还是走了。
　　 外婆的日子更苦了。孤儿寡母的，外婆就凭着针线活儿养家糊口。自然，原本读书不错的母亲只读了两期书便读不成了，我的舅舅也操起竹篙帮队里看起鸭子来。外婆对我说起这些，满脸的愧疚。
　　 外婆生活的喜雨乡是沅江边的一块平原，这地方除了河边生长着些歪歪斜斜的鬼柳树外，便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树木，更不用说林子了。那么做饭的柴火哪里来呢？外公在时，都是外公从几十里外的马石山上砍好用船运回家的。或者趁涨水时，用竹子栏些浪渣柴晒干后烧。外公走了，谁来帮她呢？年轻却弱小无力的外婆只好带着两个孩子去河边捡一些枝枝丫丫草根树皮。回来做饭，要燃不燃，烟多火少，不知熏得外婆掉了多少泪。在我幼时的记忆中，我的舅舅是个大皮的人，为外婆准备的柴火总不够用。外婆便带着我到河边捡柴火，我呢是在荫蓬里捡着玩，外婆总是在烈日下探寻着。收获多的当然是外婆，荫蓬里早就被别人拾去殆尽了。
　　 外婆膝下没有孙子，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亲外甥，把我们看得格外重。很小的时候，每年总要接我和妹妹呆上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妹妹还在外婆那里读了一年的幼儿班。外婆屋里屋外的事挺多，偏偏我们那时又痞得很，一匪起来，不知高低轻重。现在想来，可把外婆累坏了。
　　 外婆家门前有一株大枣树，每年夏天枣子成熟时节，我和妹妹也就呆在外了婆家。有一天，为争枣子妹妹发了火，拿起一把弯刀就跟我赶，要剁我。这下可害苦了外婆！我在前面跑，妹妹在后面跑赶，外婆一边喊，一边赶妹妹，想把弯刀抢到手。我知道外婆是小脚，年纪大无气力，怎跑得动。——哎，瞧我兄妹俩叫外婆担惊受怕的。
　　 夏天的蚊子特多，又凶又狠。我和妹妹躺在睡板上歇凉，外婆搬来椅子挨我们坐下，一只手拿着蒲扇挥打，另一只手也不得空――不是给妹妹挠痒痒，就是给我挠痒痒，还得给我们讲好听的故事。每每一个晚上下来，外婆手上脸上总生出许多小红点——那是给蚊子咬的。
　　 长大些后，上了小学，我爱上看小人书。假期，到外婆家往往只是呆上一两天，便再也呆不住了。外婆又想留我多呆几天，没办法，只好时常放下手中的活儿不做，到别处去求人家，借书回来给我看，东家借了借西家，有时要跑很远很远的路。那时的书可是稀罕物，很难借。别人往往要用那些书出租赚钱的。记得那时候两到三分钱一看。现在想来，让外婆赊了多少脸啊。
　　 初三第二期，我参加了中考。事后，妈妈告诉我，外婆为了我，不顾年纪大，忍着乘车之苦（外婆一坐车就头晕作呕）去县城，求人帮忙打通关节，担心我的眼睛不好，不要我。外婆呀！谢谢您！外甥没有让您失望。当外婆知道我以很高的成绩考上师范时，高兴得不得了，那神情，好像吃了十几斤蜜糖一般。我上师范的二年，外婆病倒了，外婆是累坏的。接到消息的时候中午，我连忙乘车到外婆家。外婆见了我，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我的眼睛也湿了，心酸酸的。“今天是星期几？你学校不上课吗？”外婆呀！你怎么就总想着我的学习，外甥是偷跑出来的，看看您啊！
　　 又是一年过去了，外婆的坟许是芳草萋萋了吧。外婆，您知道吗？舅舅成了家，过起了安宁幸福的日子，你无须在遗憾了！您的外甥也成家立业，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只是外婆，我亲爱的外婆，我多想再见到您，多想再享受您的爱抚，多想尽咱们做外甥的一份孝心呀！可您却永远不给我们机会了。明年清明，我一定到您的坟头给您烧香磕头——这是我多年来的心愿啊！外婆，您等着，我一定会来看您的。我会带着我的妻子孩子一起来看望您。您见了一定会含笑的。我也知道，您一定在那个世界关注并保佑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