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流淌不息的旋律(散文)
初春的一天,有幸跟随“写生中国团队”从云南祥云县出发,到《小河淌水》的故乡——弥渡的密祉去追梦。
何谓《小河淌水》?我一时懵了。我真是孤陋寡闻。有人说这是一首歌名。有人随即哼哼啦啦唱了起来。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噢,这不是“月亮出来亮汪汪”吗?原来我早就知道这首歌,只是对歌词一知半解,唱了上句没下句。至于歌名嘛,是我自己根据歌词给加的。但从不知道《小河淌水》才是它的真名,也不知晓它是云南民歌。
说到这个歌名,同行中许多人神色疑惑。看来他们同我一样,对其不甚了解。
给我们领队的是一位从当地文化部门退休的老干事,大家都称他孙老师。孙老师性情开朗,风趣幽默,对地方文化颇有研究。见大家有些疑惑不解,他就高声唱起来:“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虽然年岁大了,声音倒是清亮柔软,带点云南腔调的普通话有点滑稽的味道。唧唧啦啦唱完歌,他又打趣地冒出一句:“到了弥渡,不想媳妇。”顿时,车厢里哗然。原来弥渡自古出美女。
接着,孙老师给大家讲述了《小河淌水》的故事传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支马帮在密址的茶马古道驿站文盛街休整。其中一个名叫阿康的少年,被小河边美貌的浣衣小女子深深吸引,小女子一抬头,与阿康目光相撞,顿生爱情火花,娇羞、慌乱中不慎跌落水中,阿康急忙水中救美。二人自此结下情缘。阿康在离开密祉的时候,彼此难分难舍。阿康留下诺言:等他此去归来,一定娶小女子为妻。然而,春去春又回,阿康却一去再无踪影。小女子相思成疾,日夜翘首相望,从花开等到花落,从雁去等到雁归。每到月圆之时,小河边的歌声随着小河流淌,那是小女子在唱歌,呼唤心中的阿康哥……
对于《小河淌水》背后的故事,还另有版本。说是二战期间,密祉的一个美丽姑娘,爱上了一个抗日突击队员。在突击队将要出发的先一天晚上,姑娘向连长大胆提出请求,要和她心爱的突击队员结为百年之好。结婚的第二天,突击队为了完成反击侵略者、保卫祖国领土的艰巨使命,一对新人依依惜别。新娘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新郎随着大部队消失在山林中,不舍的泪水迸然而出。从此,新娘思念成河,盼郎早归。而盼来的却是心上人血洒疆场。为了寄托对新郎的哀思,新娘在月圆之夜,坐在小河边唱着思念的歌。柔婉、忧伤的歌声就像汩汩流淌的小河,让树木落泪,让山风哭泣。
孙老师解释到:关于《小河淌水》流传的故事版本,众说不一。其实故事中的人物并不是特指。在走马帮的年代,何止是歌中的这一对有情人生离死别?那时候,男人一旦走了马帮,有多少人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小河淌水》的前身,其实就是当地的民间小调。女人常年见不着自己的丈夫,姑娘见不着自己的情郎,就用歌声来表达内心的切切思念。
也许是被这首歌浪漫而动人的故事深深感动,大家不约而同唱了起来——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不管歌词是否完整,也不管调子是否准确,反正男男女女大家一齐唱,有的还打开手机跟着音频唱。顿然,歌声飞出了车窗,随着云雾在山间萦绕。
不知不觉,密祉镇到了。
高音喇叭中,悠扬柔美的歌声扑面迎来——“哎……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这是哪位歌手的声音?这般圆润,空灵!这般具有穿透力!歌词、旋律、歌唱天人合一,使这首歌曲达到极致的完美。仿佛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唱词都敲击人心。这歌声,仿佛从大地升腾而起,像彩凤振翼飞舞;仿佛从一座高山穿越另一座高山的回声,如奔涌的溪流唤醒了沉睡的草木;仿佛是天外而来的靡靡之音,响彻云霄,余音绕梁,沁人心扉……
这时候,你耳边唱响的不再是一首歌,而是涓涓清流漫过心头,浸润着身体的每一个细泡、每一寸肌肤;大地上万物都在欢畅地吮吸着阳光雨露,把生命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光彩熠熠。
也许这首歌,在它的故乡唱响,更能表达一种情怀。故而,它此刻比任何一种环境,甚至比布置精美的舞台上演唱更具感染力,更易穿透人的灵魂。作为音乐盲的我,被飘入耳际的歌声陶醉了。歌曲一遍又一遍循环播放。优美的旋律,在太极山下的密祉大地上迂回环绕,在春天绿色的田野上环绕,在一片片盛开的油菜花间,如成千上万只彩蝶起舞。
伴着动听的歌声,我们去寻找那条传说中的小河。期间要经过茶马古道驿站文盛街。
这条古街,比之前见过的云南驿古街平整许多,也许是重新修整的缘故,沿街的房子都住着人,或者开着小小的商铺。不知道是临近元宵节之故,还是平时也是这般装饰,街道上空挂满各色彩灯,就像各种民族斑斓多彩的盛装,炫人眼目。之后才知道,密祉不仅是民歌之乡,还是花灯之乡。
文盛街上,有《小河淌水》创作者尹宜公的故居。这位土生土长的音乐家,从小受到茶马古道文化氛围的熏陶,他对家乡民歌文化爱得深沉,常常收集家乡小调。
1947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尹宜公在云南大学校园听见合唱团有人用“啊”音在反复地唱着一个曲调,那旋律很像自己家乡密祉的山歌,不禁想到了家乡美丽的月夜、深山、森林、清风和蜿蜒流淌的小河。山歌优美的旋律使他产生了激情。于是,他感觉到恋人般一往深情的思念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理想与现实的矛盾、痛苦和呼喊等,冲击着他,决心把它整理出来。他把唱石匠、货郎生活的《放羊调》,和抒发茶马古道上、深山里牧羊人亲情分离之苦的《月亮出来亮汪汪》,进行融合改编,反复琢磨、反复吟唱、反复修改,用“月亮出来亮汪汪”作歌名,连夜拿去请《教学唱》主编江鹜看。江鹜低声哼了两遍后说,“这首歌太美了”,建议歌名用《小河淌水》更好。
《小河淌水》的诞生,使弥渡浩如烟海的山歌调子中,又增添了一曲脍炙人口的民歌奇葩。当这首带着泥土气息的歌曲走出祖国的大门时,震惊了世界歌坛。它被西方音乐界誉为“东方小夜曲”。多少次,《小河淌水》在世界舞台上,以多种演唱演奏方式向全世界亮相,赢得世界人民的喝彩。2008年北京奥运会闭幕式上,群星演唱《小河淌水》,散发着泥土芬芳的歌词,质朴自然,富于想象,意境悠长。仿佛星空月夜,万般沉寂,月光在游动,清幽的小河水流淌不息。岁月流水的回声融汇成了美妙的旋律,满载清澈纯真的人间之情,带着人性之美流向远方……
走出文盛街,就到了大家追寻的小河。
最先进入视线的,是小河上的石桥和桥上高高矗立的木质阁楼。石头桥面、石头围栏、石兽、还有阁楼,处处刻着岁月的印记。沧桑中透着坚韧,在岁月中坚守。
忽然间,不知从哪里窜出一群黑色山羊,挤着、叫着出现在石桥上,钻进阁楼门洞,转眼间没入田野。
小河另一旁的岸上有一眼珍珠泉,周围硬化的地面干净整洁。茂盛的树木把清泉从外围遮拦起来,只剩一条窄窄的小路通向小河边。珍珠泉水清幽见底,时不时冒出几粒或者一串大小不一的洁白“珍珠”。偶有老妪前来拜泉,那般虔诚,不知她许了一个什么样的心愿?
这条让无数人神往的小河,很小很小,就像一条小溪。水流清清浅浅,可见水底砂石和小鱼游动。两旁抽着新芽的杨柳依依,倒映水面。小河一侧坐落着小山村,房屋依傍着地势而建,高低纵错,就像自然形成的音符。几树粉色的桃花静静开放,似俊秀的村姑,淳朴自然。有几个小男孩小女孩在草地上打滚嬉戏。不知他们可否知道,家乡流传的《小河淌水》的故事?但可以肯定,等他们长大后唱这首歌,又是另外一种心情和心境。
村庄一侧的高高护坡上,镶嵌着一个木质的大圆,底部是流云亦或流水样图案。细看大圆,是月亮在水云间冉冉升起,上面清晰镌刻着《小河淌水》的词曲:“哎……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哥啊哥啊哥啊……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哎……月亮出来照半坡,照半坡,望见月亮想起我阿哥。一阵清风吹上坡,吹上坡,哥啊哥啊哥啊……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平生第一次完整地浏览这首歌词,应着耳际渗透人心的歌唱,遐思缕缕,眼睛竟然湿润了。
沿着小河逆流而上,沟越来越深,少见行人,只听见鸟鸣声。想来,小河的源头应该在深山万壑间,山外来客无法看到它的真面目。
用一天的时间,来探究《小河淌水》的源头,过于仓促浅薄。在离开密祉,踏上归途的车上,大家比来时还要兴奋。每一个人都好似成了歌手,成了演唱《小河淌水》的歌手:
“哎……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唱了一遍又一遍。唱累了,就打开手机听音频演唱。歌声飞出窗外,在丛山峻岭之间回荡。一旁坐的一个同行忽然叹了一口气:“弥渡人真会操作,巴掌大的小河,河水跟眼泪样,竟然打造成了旅游热点。”他的话,让我暗自思忖。密祉的这条河固然很小,但它涓涓的细流经久不息,流进了大江大河,流进了大海,跳跃出一朵美丽的浪花,惊艳了世界。
《小河淌水》为什么会被誉为中国民歌皇冠上的一颗璀璨明珠?因为它根植于历史,根植于民族,根植于土地,根植于真善美的心灵,才有了它经久不衰的生命,以及蛮声世界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