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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蕾儿

康蕾儿 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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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巢】春雨

2016-03-27 18:16:33


外面春雨蒙蒙,蹲在炕上的爷爷,把“关青牌”的纸烟一抽,眼神好象一个幽闭了好多年的山洞,这个山洞里究竟藏着些什么,曾是我用了很长时间想要了解的。

奶奶往灶膛里点火,点完火后看看我淅淅沥沥地说起了话,今年庄稼到底种点儿啥,秋后才能搛些钱,让三娃娶上个媳妇,唉……又说,我把叶女子害了,叶女子是大姑的小名,听人讲过,年轻时边转石磨边哭,因为她不愿意嫁给那个手巧的姓刘男子,无论他多手巧,也不比那个隔着树望她的小伙儿。把锅炖在灶上,奶奶看看我,又说,大换两口子一个在外地一个在县城,娃娃小小地就知道熬煎了。我听见奶奶长一下短一下地掀着风箱,灶膛里的火滋滋地响,爷爷的烟头,明了灭,灭了明。

黯然的光景中,我打开那张珍藏的,不知从哪本图书里掉下的一页,上面画着一座城市,有马路有百货大楼、电影院、图书馆,画上有一对姐弟背着书包,正走出自己的家门,然后要求找出他们上学最近的路,不知怎么,我固执地认为,那就是我和弟。送我们出门的一定是妈妈。我极其认真地找着路,可是我找着找着,眼前就模糊起来,喜鹊没有停在院门前的树上,是雨水沾湿了它的翅膀,它飞不上来,它也没有叫,那就是没有客人要来。那么这个日子,城里的妈妈,商店里的妈妈,她的货卖不完了,又不会来了,我的泪水落在窗台上,它们一朵一朵地落在窗台上。啊,那花朵太大了,声音大得有些意外,我急忙别过头去,假装看雨。

门外那个叫蓝英的女孩,打着蓝底白花的伞来叫我,可我无心玩耍,只是双膝跪在窗前,望着窗外,院中的牛圈里发出沉重悠长的一声:哞—— 

 好像还是被爷爷觉察到了这一切,我的心伤叩开了爷爷封闭的心门。

 来,爷爷跟俺娃玩个游戏。

 听到这句话,我用袖子揩干了眼泪,因为我知道哭过后的眼睛上总要长起两个果子,没有出息,爸爸告诉过我,常哭的孩子没有出息。我故意地等了半天,才转过身来,开始和爷爷玩那个熟悉的游戏。

伸出大拇指,就表示哥俩好,伸出小拇指就是要恼了,就要绷住劲不说话。每次爷爷都让我赢,假装绷不住表情。我就笑,咯咯咯地笑,一直笑得直不起腰来。爷爷看着我笑,他也笑,嘴里空空的,没有一颗牙齿地笑着。然后,他说,娃,你还小,你就应该这么笑。娃,你还小, 长大了什么都懂了硬强了,就不会哭了。

我一向是个快乐的孩子,简单得背起母亲寄给我的红色书包,每天迎着金色的阳光去上学,那阳光薄薄脆脆甜甜的。穿过两廊返青的白杨,进入那间砖色的教室,那间上空总是飘着些白云的房子,然后等着那个高高的体育老师把大树上的铃铛摇醒。迎着夕阳的余辉回家,经过哪个人家的院子,歌声就会滚进去,落地生根,以至于许多年回到那个小小的村子,总还能听见风起时,那些个我曾经过的院落里,叶片上翻滚着的长的短的小曲,总还听见大人和孩子笑着唱起我遗落在他们家的歌子。

爷爷的话让我执着,执着着要长大,我盼着长大,象田野里的任何一株禾苗,盼着在下一场春雨里可以不用陪着天空哭泣。可是他没有告诉我,我们的村庄和田野是沙地,快活的种子都和连绵的雨水一起撒播,爷爷没有告诉我,即使喜鹊飞上枝头,母亲不再做服装买卖搭着五德老汉的驴车回来了,每一年的春雨还是会有不同的惆怅。只是爷爷走了,再也不会有人陪我玩那个游戏,再也没有人告诉我长大就没有愁了。我终于懂了爷爷的“山洞”里堆放着什么,走了那么长的路明白的事,遗憾的是我没法亲口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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