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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与 白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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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舟】当时只道是寻常(贰)

2016-08-06 05:29:53


  在那段不惊不扰的时光里,从春夏盼到秋冬,从“小荷才露尖尖角”盼到“接天莲叶无穷碧”,从“藕花菱蔓满重湖”盼到“溪头卧剥莲蓬”,从“淤泥解作白莲藕”盼到“物是人非事事休”……
  
  尽管那只是一段还停留在最简单的味觉阶段的年纪,但在那样平淡的日子里,莲子也好,也足以成为我的盛世流年。
  
  都说好花开在深山里,时隔多年,表姐家种植的那一大片荷塘依然是印象最为深刻的景色。然而,午夜梦回里,始终萦绕在心头的,到底也还是那些生长在生命里的野生荷塘。
    
  我出生的老宅,是曾祖辈留下的,也在我出生后未几年便荒废了,再后来便是解体将房梁木和砖头拿去盖新房,而这些,也是后话了。
  
  那时间,父亲住东边房,伯父住西边房,堂屋和厨房共用,而多数时候伯父一家是不用厨房的,而我也总记得父亲从门前的荷塘里挑水进厨房的石缸里,很多时候觉得越是来之不易的事物便会越加珍惜,就像那时的水,一点一滴也是父亲担挑时的汗水。
  
  老宅门前是一大片荷塘,屋后是一大片竹林,父亲说这些都是早就有了的,也无人去照料它们,算是野生之物,但因沾了人气,所以一年比一年长得好。
  
  那些年,村里的人都住在那一块高坡上,后来啊,都渐渐地往乡里方向去建新房子,不过数年间,老宅附近空成一片,而那为数不多的几片竹林,也被各家各户伐成平地来种庄稼了,如今大抵也只剩下最西侧的道观旁那一片了。
  
  彼时当年幼,所以屋前的荷塘看来是极大的,大路的一侧搭了好几处石板,供村民取水用,饮水用水皆在此处,多少年来,只当是习惯,而习惯一旦失去了,便开始疯狂的想念。也许我此刻,便是如此吧。
  
  记得最清楚的惟有两个场面。夏日之晨,满塘的荷叶随风摇曳之时,各家主妇轮流来此洗刷蔬菜或衣物,遇见谁家的了必要互相唠嗑一阵,而手上的活儿也是不停的。母亲通常会带着我,坐在石板上,眼前立着的荷叶似有天高,然而我却更喜欢朝里看,荷叶梗之间的水面,波澜微起,荡漾着的皆是头顶的那片绿色。
  
  当母亲的双手开始在荷塘里游动,搅乱了的除了头顶那片绿色,还有从路边的浅水处伸出来的几片嫩叶,紧贴水面,也随水流而漂浮,惟有母亲带起的水花,一跃而上,变成了细碎的小水珠,而我啊,最喜看那一点点的水珠从叶面往中间滚去,惟有母亲手里的活儿完了,那场水珠的盛宴才开始诉说着告别。
  
  于我来说,与之亲近已是极好玩的了。而于村里来说,也只有在腊月里,集体去挖藕的那几日才算是最为热闹的。往常都是寻一个好天气,早饭过后,全村的壮丁们都约好了扛着工具浩浩荡荡的出发,其实也不过数米之远,稍远点的也是邻村的亲戚之类。
  
  挖藕是个技术活,虽然说是带着工具去挖,然而实质上多是用手寻着一枝藕生长的方向,以及其旁枝末节,一寸一寸摸出来的,而往往一些没经验,又没耐心的年轻后生,只顾估摸着它生长的方向便下了铲,一铲下去,却刚好在一节藕的中央,这时周围的人见了,便有可惜好藕的,也有开玩笑笑话性子急的……当那一群埋头挖藕的人各自收获,而又各自比拼的时候,一上午就悄悄地过去了。
  
  按常理来说,第一天的上午是最热闹的,谁挖到了最大枝的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旁人的关注,也大多数人一上午的丰收便够了,还有不够的便可继续,什么时候都可,只不过一上午的时间足以将干枯的整个荷塘翻新一遍,剩下的自然也只看运气了。
    
  时光渐远,伊人渐老去,如今老宅虽没了,那历史悠久的荷塘却还在,每至冬来,父亲仍会扛着铲子加入挖藕大队,而我惟有在寒冬腊月里,吃上一盘粉蒸莲藕,喝上一碗莲藕汤,或是凉拌藕片……唇齿之间,嚼动的是世间最美味的莲藕,从前,现在,数十年如一日。
  
  记忆早已开始模糊,而我依然在倔强地打捞生命里曾出现过的痕迹,哪怕最终寻得的不过是一丝一毫,也足以抵得上那些不曾负于我的岁月。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自打离开家乡后,竟再也不欲赏荷、吃藕了,惟有在不经意间翻到宋词里那些令人惊艳的字句时,才情不自禁地开始将整副思绪都沉进时间的洪流里,喜乐悲欢,再次反复。
  
  莲也好,荷也罢。岁月不经打捞,人生不经推敲。与之有关的心事,千丝万缕,到此为止,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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