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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海林

葛海林 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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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呼啸的警笛(小说)

2013-09-04 17:05:08
 

短篇小说:呼啸的警笛

葛海林

 

 

      树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走进看守所的,说实在话,树根没有想到这辈子还会到班房里住住,走进班房后他看看同舍的嫌疑犯都灰头土脸的,情不自禁地笑笑,让同舍的嫌疑犯都觉得这个刚进来的舍友神经兮兮的,好像哪里不太正常。实际上树根不是笑话他们,而是想起了他的老板搓板说过的一句话,这年月,谁要没有到班房住住,就不算完美的人,树根想起搓板的话,联想自己的处境,就不由得笑笑,难道这下子自己真的就完美了?! 

   树根出生在五斗米村的一个贫困人家,自小就没了爹,只有一个瞎眼的娘和自己相依为命,种着三亩玉米薄田糊口。眼看都快三十了,家里穷得叮当响,娘就见天叨唠他说,你就不能出去到城里打个工挣些钱,娘好托人给你说个婆姨,你说一旦娘这瞎眼一闭,你可怎么活啊!树根可能就是因为不想多听娘唠叨,娘一唠叨树根就觉得脑袋痛,至于婆姨树根根本没有多想,虽然夜里睡不着偶尔也会想想,但天一明,树根就会把讨婆姨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树根决定出去到城里打工的主意拿定后,他就心慌不跌地去找搓板,搓板是他的远房亲戚的一个邻居,是桃树峪村人,那几年树根初中辍学后经常到桃树峪村他的远房亲戚家赶庙会就在无意间认识了搓板。搓板是个嗜赌成性的人,经常在家里聚集一群村里的浪荡青年豪赌,曾经把家里仅有的几头牛拿去做赌资,尽管也风光了一阵,最后因为欠着村里人一屁股两毒蛋的赌债,就在人们毫不知觉的当儿悄没声息地到了榆树城里去混日子。

     至今树根都能够记起搓板这个绰号的由来,那时候嗜赌成性的搓板其实小名叫楚斑,因为在赌博的时候,为了激将担心家里人找来的麻友被婆姨们拽回去,他总是冷嘲热讽地讥笑那些刚刚成家的小青年说,你不就是害怕回家跪搓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丈夫男子汉能大能小的,跪就跪!那些想吃腥又怕腥了嘴的麻友就打趣说,你就知道个跪搓板,我们是害怕跪搓板,楚斑,我看你一个单身汉不怕跪搓板,你的名字怎么越叫越觉得像搓板的发音,每每麻友这样反过来打趣他的时候,他就会生气地追着麻友打闹,但是这个绰号还是在大家的公认下叫开了,从此楚斑便成了搓板,一说搓板村里人都明白那是说那个游手好闲的楚斑。

                                                                             

    当然树根至今都能够清晰地回忆起他第一次认识搓板的情景。那还是他刚刚初中辍学那阵子,为了排遣心中的落寞,他就到桃树峪村他的远房亲戚——表姐家赶庙会。搓板是表姐家的邻居,那时候山村里刚刚流行开打麻将,很多人还不会玩,树根就是其中的一类人。每每搓板家搓麻将的声音从隔着的一堵院墙传过来的时候,树根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吃不在心上,表姐看出他的心思,就让他端上饭菜去搓板家围观。一来二去搓板就认识了他,并且隔三差五在三缺一的时候就让树根上场救急,树根开始不想上场,担心在表姐家门口输了钱面子上过不去,加之自己囊中羞涩,兜里只有几个赶庙会的零钱,但是满脑子充满着赢钱幻想的树根很快就在心里说服自己鼓足勇气上场,也许是运气降临,竟然在开始玩的几场,无一例外地树根都赢了钱,并且甚至他还大方地给了表姐赶庙会买衣服的钱。表姐当然知道搓板的水平,就警惕地劝告树根不要被他们的花招诱骗,也许是人家故意输给你的,引诱你上瘾!树根笑笑说,表姐,你就放心吧,我平时也不玩,不就是来你家赶庙会过过瘾。表姐看看他说,反正你当心就是了,我一个女人家也不懂什么胡不胡的。后来的事情证明搓板就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他可以明着欠你桌上赢的钱,但绝不会在背后下黑手套别人的钱,这样一来,似乎也就注定了他日后欠别人一屁股赌债而逃之夭夭的结果。

       桃树峪村的庙会又到了,早已被娘的话磨起硬茧的树根为了透口气,就借口到表姐家赶庙会,到了表姐家院子里他屁股没坐稳,就瞅院墙那边的搓板家,表姐就不无遗憾地说,搓板,多好的兄弟,我们做了多少年的邻居,这不因为赌博欠着村里人的钱跑了,也不知他究竟跑到了哪里,经常有人去和他娘讨债。他娘总是嘤嘤哭泣地解释,他把家里仅有的几头牛都拉去偷偷卖掉了,你说要是家里还有钱他会背井离乡跑到外面去躲债吗?讨债的人看看这样也只好罢了休。树根听了就摇摇头似乎为搓板的命运抱屈,后来他专门到搓板的家里向他娘问询搓板的情况,果然就如表姐所言。

       等自己劝说了搓板娘不要担心搓板吉人自有天相后正要离开时,村子里那个经常在搓板家豪赌的三狗突然闯进了门,他连走带说地说,婶子,你就不要着急上火了,大侄子我已经给你打听好了,我楚斑哥现在就呆在咱们榆树城,听说已经改邪归正,据看见过他的人说,他现在建筑包工队里干活,跟着匠人干小工,听说再也不贪念赌博的事情了。然后大婶就高兴地抬起头笑笑说,要是真的这样,让他受受累吃吃苦也挺好的!三狗就安慰大婶说,大婶,你就放心吧,说不定我楚斑哥日后还会在工地混出个人样来,让那伙过去跟在他屁股后招摇现在急着眼逼他要钱的主正眼瞧瞧!树根这时为了安慰大婶,也帮着腔说,大婶,你就等着吧,后半辈子你还会跟着我楚斑哥享清福的!然后等树根和三狗走出搓板家的堂屋时,他们看到了先前大婶明显已经佝偻的身腰似乎逐渐挺直了起来。

 

    

(三)

   树根和三狗一前一后从搓板家出来后,本来树根想到庙会的戏台中心区瞅一眼戏,哪想到三狗突然拉住他说,树根,咱们去俺家坐坐喝啤酒去!树根想推辞,但是看看三狗执意邀请也就没有再把手从三狗粗大的手中挣脱。尾随他来到一所破落的瓦房里坐定,三狗高声地喊婆姨提进来一捆燕京啤酒,然后自己起身从组合柜里摸出一盒云烟来,嘶啦拆开包装,抖出几根香烟让树根抽,树根好久没有抽过这么高档的烟了,要说自己活了这二十多岁,也就抽过三次,一次是来桃树峪赶庙会在搓板家的赌桌上搓板给散的,第二次是村里一个在外面的暴发户回村里安葬老爹树根帮忙抬棺木卸孝后给的,所以树根觉得三狗老有钱了,竟然能够舍得买这么贵的香烟。

    基本把一捆啤酒快消灭光的时候,三狗把坐在旁边纳鞋垫的婆姨赶到了外面,神秘兮兮地说,树根,好兄弟,想不想发财?想不想每天都能够抽到云烟?

    树根纳罕地发问,三狗哥,你究竟想说啥?

    其实也没什么,三狗掂掂手中的云烟说,其实这盒烟就是搓板哥给的,现在他在榆树城工地发财了!

    可是发财是人家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树根失望地回答。

    当然有关系,并且关系大了去了。搓板哥让我带弟兄们都去城里跟他干!三狗终于抛出了心里话,显得说出来后十分轻松的样子。

    他不是也是跟着人打工,我们去了他能够跟老板说通留下我们干活?树根惊奇地发问。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搓板哥现在已经开始准备单干了,他已经离开原来的老板,正在另一个工地上承揽下建筑伙计,他就是老板,他让我们去,当然我们就一定能够留下的!三狗说。

    原来搓板哥当老板了?树根自言自语地说。这样说也不准确,准确地说是工头,只负责承揽的一部分业务,不过肯定说了算!三狗进一步解释。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搓板哥既没有这方面的资质,也不懂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他究竟是凭什么承揽到建筑工程的?树根凿死理地质疑。

    这有什么稀奇的,现在工地上联系业务的老板,基本上都不懂专业知识,也没有资质,但有绝对关系就行了,现在的事情,没有人那样较真的!搓板哥在一次打麻将的场合救过工地老板一次急,要不是搓板力挽狂澜,工地老板当场就把资产彻底赌输了,所以工地老板领情,就把一部分小活承揽给了搓板。三狗颇费口舌地说。

    树根点点头,不是明白了还是有些疑问,可是我不懂建筑活计,能够干了工地的活计吗?

    这不是太简单不过了,一回生二回熟,熟能生巧吗,时间一长就总能够拿下!三狗回答。

    那好的,我回去跟老娘商量商量!树根说。

    还商量啥,你要是犹豫,我就找别人了,这可是脸朝里的买卖,别人还不一定轮上呢!三狗说。

    那依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得定下来!树根问道。

    完全正确,咱们喝完这最后一瓶啤酒就动身!三狗说,其它几个兄弟们都在等着呢,现在出发,估计下午天黑前就能够到工地!

    那我怎么也得告一声娘呀,天黑我回不去娘该着急了!树根说。

    着什么急,你不是在你表姐家赶庙会吗?老人家还以为你住几天呢!三狗替他拿了主意拍了板。

(四)

 

    树根跟着三狗他们一行在华灯初上的时分抵达位于榆树城西边的伴山花园的工地,在工地上食堂饕餮地吃过了晚饭后专等着与搓板见面。但是那夜树根和众兄弟们等到半夜还是没有见到搓板哪怕一个人影出现。约摸快子夜时分,三狗才过来告诉大家搓板因为陪一个老板吃饭喝高了,还是明天再见面吧。大家只好悻悻地去工地的临时工棚去睡觉。睡到天刚麻麻亮,树根被人捅醒了,原来是搓板醒了酒后第一时间赶过来见大家,树根好高兴,终于能够见到他们将来指靠的搓板大哥了,心里那个激动就不用多说了。树根一个激灵赶紧一骨碌从床铺上站起来,搓板已经把软乎乎的手伸过来了,树根擦擦自己灰乎乎的手赶紧应答,搓板哥,总算见到你了!搓板淡淡地笑笑说,以后我们就见天在一块混了,谢谢大家这样信任我,我一定带领大家在市场上杀开一条血路,让我们桃树峪的人跟城里人一样过上好日子!大家也把感激的心情变成热烈的掌声,以示对搓板还记着难兄难弟的感激。

    搓板摆摆手不让大家鼓掌,把三狗叫到跟前严肃地说,只要我们好好干,以后弟兄们就不用住这临时工棚了,三狗,你看看我办公室那边能不能腾出几间房来安排一下桃树峪的弟兄们,大家理解,也怪我没有事先安排好!搓板自责的时候,三狗立即出去落实了,剩下的时间大家就和搓板亲热地聊了起来。

    树根老实木讷快人快语,搓板哥,你既然混得这么好,为什么不把实际情况告诉我大娘,昨天我去你家看大娘去了,她老人家一直在为你担心!

    没什么的,我迟早会告诉他的,只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等有朝一日我搓板真的混好了,就把你大娘从桃树峪接出来,也过过城里人的生活!搓板回答。

    身边的一位同乡小五子赶紧捅树根,意思是不要口无遮拦什么都跟搓板说,人家现在毕竟是我们的老板。搓板看出了小五子的意思,劝说道,其实树根兄弟说得很有道理,百善孝为先,我不应该瞒着老娘,这几天我就抽时间回去跟娘说清楚。

    坐在一边的刘老虎没话找话,搓板哥,你现在还玩麻将吗?哪天不忙咱们哥几个再过过瘾!

    搓板的脸色变了一下但转而平静地说,怎么不玩,只是现在时间紧顾不上了,不过和弟兄们玩,我怎么也能够抽出时间来的!另外不瞒大家说,当初我从桃树峪离开的时候,真的不是存心想逃赌债,实在是因为当时没有钱给大家,希望大家监督我,过几天我回家看老娘,一定把欠村里人的赌债归还大家,也包括你们在座的,三狗,你明天就从财务上支钱先还了在座的,刘老虎一百五,小五子八十。

    刘老虎难堪地边说边扇自己的嘴巴,你看我这张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五子不好意思地说,还什么,这样做岂不是太见外了!搓板笑笑说,什么说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五)

 

   第二天树根就跟着三狗他们去榆树城闲逛,用三狗的话说就是,咱们老板搓板说了,兄弟们初来乍到的,先不用往工地上去忙,以后有的是甩膀子卖力气的机会,今天就让大家跟着你先到城里的商场转悠转悠,除了把我以前欠大家的赌资还上,另外给大家每人二百元置办些东西,只不过绝不能让大家再赌博,这方面我的教训很深刻,希望大家也把赌博的坏毛病改掉。三狗的话说完后大家越发对搓板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没有再说什么跟在三狗屁股后头挤上了一辆面的。大家一块儿从太阳初升转到日落西天,直至星光满天才从大排档喝完酒回到工地。晚上躺在床上树根怎么也睡不着就寻思,搓板,可真是仗义,在穷弟兄们身上可真舍得烧钱!自己日后可要死心塌地跟着搓板干,绝不能干出给他抹黑的烂事来!之后他们在三狗的安排下先在伴山花园工地干了两个月,紧接着又到了一个高层电梯房去高装修。等树根和小五子、刘老虎在那里干了一个月,那所房子基本装修完毕了。

    这天他们正准备让三狗看看主人还有什么安排,要是没有别的说的他们就要交工了。正在他们收拾整理工具的时候,搓板出现了,穿一身笔挺的名牌西服,脚上的皮鞋镜明瓦亮,头发显然也特意做了处理,显得异常摩登。从打扮来看,你要是第一次与他见面,根本不会明白眼前的搓板竟然是个刚刚进城没有半年的乡下人。搓板先挨着房间看了看装修效果,然后点点头啧啧称赞,弟兄们,好样的,三狗给大家在福满天大酒楼安排上一桌,带我谢谢大家,然后亲自给大家散软中华香烟。大家正把香烟点着,一个臃肿的女人就进门了,看到大家用惊异的颜色注视进门的女人,搓板就安排三狗过去耳语一番,之后三狗就带大家去福满天大酒楼吃海鲜去了。

    过了没有几天,三狗就带着树根他们来到位于县城郊外的一所高大巍峨的办公楼前开始测量楼体的具体尺寸,忙了两三天三狗很快就根据基础数据拿出了装修这幢高层楼的预算方案。很快树根和小五子、刘老虎等工友开始实施装修工程。

其实说是装修工程,也就是给这个私营公司办公楼挂个外墙砖换个脸儿,可毕竟十来层高,一百多米长,决计不是个小活儿。不过依树根的眼光看,这个私营公司在榆树城肯定了不得,就他们开始施工这几天,他就看出了其中的名堂。这个公司领导自然都坐着企业配备的名车,就连中层领导也都自个儿买了不下二十万的轿车,把那些县局和乡镇的一把手的坐骑都扎眼。对于这样的一个公司挂个大理石外墙根本不用眨一下眼,可是对于他们搓板手下的伙计们,就得倍加重视,因为三狗曾经在私下提醒大家,一定要认真施工,上最好的大理石材料和管件,否则搓板的包工队坚厚就难以在榆树城立足。树根他们不明就里曾经多次问三狗其中的原因,三狗总是黑下脸来不置可否,干你们的活就成了,打听什么,知道的太多了对你们没有好处!每每这时树根就感到了搓板面临的激烈竞争的市场形势和难以预测的未来命运。所以树根就从心底里发誓必须好好地干,跟着搓板死心塌地干争取和搓板一样混出个名堂来,也好有一天荣归故里光宗耀祖。

 (六)

 

    但是这一切也许只是他的良好愿望,不久以后的一个电话却让他改变了之前的想法。电话是桃树峪的表姐打来的,她在电话中慌里慌张地说,树根,你快回来看看你妈吧,你妈为了给你说个婆姨,省吃俭用,落下一身毛病,前几天给昏倒在地,多亏了我回去送你给寄的钱,否则怕是醒不过来了。树根就着急地问,表姐,现在我妈怎么样啦?表姐就心急如焚地说,我把她送医院了,检查了一下说是得了脑出血,可是交不了十万押金,怕是留不下。树根简直快要出离愤怒了,他无可奈何地说,表姐,你让他们宽限几天,我尽快想办法。表姐最后嘱托他说,反正你快些,我先交了二万,人家说最多能够先应付一个星期!树根只好答应着挂断电话。挂断电话后他可真的犯了愁,这可咋办!

    本来他想直接去找搓板,向他说明妈的病情借些钱,逐步从他的工资中扣除,可是马上一想又觉得借八万元绝不是小数目,搓板真的会答应自吗?可是除了这个办法,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可真的把树根难住了。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被这档忧心事困顿住了,脸上整天没有笑容,话比以前明显少了很多,工友们都觉得异常得很,猜测肯定是树根家里遇到了难处,就想帮帮他。可是到底是什么难处呢,要是让他们出些蛮力气肯定没问题,但是要是借钱的事情他们可是真帮不了,特别是家里有了病病歪歪的花的又不是小钱,那他们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天他们把用于办公楼外墙装修的大理石刚刚从拉货车上搬到工地上,树根就急着要回他们的新租的宿舍,小五子和刘老虎就拦住了他,关切地说,树根,你有什么事就和我们说说吧,说不定我们能够帮你想些办法。树根知道大家都一起跟搓板打工都没有多少钱,大部分工钱都寄回家里养活老婆孩子,即便身上留些也只是生活费,真的不想拖累大家,就装出笑脸来回答,谢谢大家,我真的没什么事情,就是这几天老妈说要为我说一个婆姨。小五子就贫嘴,那敢情好,今后咱们这哥几个就我一个剩男了!刘老虎就说,你要说婆姨,不能让下彩礼的钱泡了汤,遇到钱紧的事了吧,咱们都是驼背上山钱紧,我和大家说说给你凑些钱!树根听到这样温暖的话很感激,没事情,就不要麻烦大家了,这个婆姨是哑巴,用不了几个彩礼钱的,真的不用大家费心了,谢谢!然后就又郁郁地离开了。树根前脚一走,大家看到他的背影都觉得树根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但都没有往深里去想。

    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寒露就到了。工地上已经起风了,树根才想起表姐催办的事情。但是他还没有落实,他的心里好紧张生怕表姐又打电话来。所以工余时间他就一个人出去想办法,他曾经去在榆树城一个市场当经理的同村人那里借过钱,但被对方热情地婉拒了,那个经理给他好酒好肉款待一顿,把他喝得烂醉如泥回到宿舍也没有把借钱的事情落实,后来再去找那个经理人家知道是借钱也就今天是开会明天是出差地拖着见不到人。树根生了气,心底里的志气就又焕发出来,我去卖血。果然树根说道做到真的去了榆树城的供血站,在那里费了好大的劲才和一个管事的头头说好让自己先检查了身体没有毛病后才同意献血,献了一罐罐后终于才从一个看起来像机关工作人员的手里拿到了五百元钱。他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好长时间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在替那个机关工作人员完成献血任务,因为献血的本子被那个人拿走了。后来他隔三差五这样献了几次血,可仅仅才换来三千元,什么时候才能凑够给妈看病的八万元呢?

(七)

 

    在和工友们到饭店吃饭的饭桌上他听到了一个荤笑话,讲的是一个农村人让人在城里找工作的事情。这个介绍工作的人先给他找的是车站看公厕,赚不到几个钱又遭人白眼。后来又到厂子里烧锅炉,身闲肚子也闲给老婆孩子拿不会钱又辞了。后来到一个煤矿下井,钱倒是真的挣得不少,可是在一次冒顶事故中一个班的工友都给压到煤块下再也没有起来,从此他不敢再下井啦。就到了一个澡堂给人干搓澡按摩的伙计,一次把客人给按摩痛了,除了挨了一顿暴打,还被老板开涮。没办法最后到了一家心理陪护站做了服务员,说的讲究点是搞心理陪护,实际上就是给那些百无聊赖的富婆做鸭子。虽然只要把富婆伺候好了,就有好多钱,但是时间一长就失去了自由。树根虽然从农村出来,人实在,但脑子很活泛。突然这个荤笑话给了他启发,他决定有时间也去做富婆的鸭子,也好尽快凑到老妈看病的钱。可是偌大的榆树城这样的地方还真的难找,好不容易费了老大周折他才在一家叫春归堂的心理陪护站落了脚树根因为白天要在工地干活,只能够做晚上的活儿,干了一个礼拜,就被一个叫飞飞的老女人给瞅中了。女人觉得树根是实在人,有安全感,价值年轻血气方刚有激情,一出手就给了树根一万元。树根当然很感动,没有二话地陪护飞飞。可是半个月后一天夜里,树根正要和飞飞拉灭灯亲热,忽然门被踹开了灯一亮,站在树根眼前的是一个穿着讲究的老男人和几个警察。眼看树根就要被带走了,飞飞还想为树根说清,那个老男人过来再飞飞的脸上闪了个巴掌,气急败坏地让警察就把树根带走了。

    在派出所的传唤室树根交代了他和飞飞的事情,请警察放他走。警察说放不放你,不由我们,得那个总经理说了算。树根就问,他是哪里的总经理?警察说,知道县城边上正在装修外墙的那个矿业公司吧,那个老头就是哪里的总经理!原来是这样!树根点点头。警察调侃地说,你就老老实实呆着吧,只要董事长想救你出去,我们随时放你走!树根被说傻了,谁是董事长?警察嘲讽帝说,看来傻小子你艳福不浅,你玩得可是高品位的董事长啊。说到这时树根才如梦初醒原来飞飞是哪家开业公司的董事长!树根还有好多不明白的地方,就想问警察,怎么老头子只是总经理?警察揶揄道,这你也不懂,这个公司是飞飞爹创的业,所以老头子只是个女婿,挂牌的总经理,实际上拿事的是他的老婆飞飞。树根这下子彻底明白了。果然没有呆了五个小时,这天夜里天快明的时候树根被放出去了,前提条件是今后不许再去春归堂的心理陪护站,当然绝对不能再和飞飞联系,否则就会打断他的腿。本来眼前出现的筹集医药费的希望就这样化为泡影了,树根只好乖乖地回到工地上。除了白天在脚手架上干活,他还讨三狗的欢心揽下晚上看护工地的伙计,另外再挣一份辛苦钱积攒医药费。

        (八)

 

节气转眼就是霜降了,突然起了风,一到晚上呼呼的西北风肆虐着,树根一个人在工棚里看护场地,心里特别孤独,好在三狗让人从桃树峪老家弄来一条狗陪着,否则树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晚上的寂寞时光。晚上看护场地树根在十二点前眼睛不敢合一下,过了子夜勉强着能够在地铺上养养神,但是也不敢彻底睡着,所以一到白天精神就有点恍惚。三狗看出他的状态,知道他心里有事情装着,也不便多问就暗地里帮照顾他,要他白天尽量少上脚手架上安装大理石,树根当然明白三狗的用意,就按照三狗的安排负责在地上给脚手架上施工的兄弟递大理石。

    这天他正把一车大理石递到架板上,手机就急急地想了,他真的担心要是表姐的电话再打来就麻烦了,但是越怕什么往往越来什么,他一看号码是表姐的,就不敢立即接通,可是电话好像故意跟他作对,他压了几遍都没有吧电话压掉,他想把电话关掉,不小心一着急把电话接通了。表姐在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地责问,树根,你怎么搞的,怎么不接我的电话,医疗费筹到了吗,前几天本来医院就催了好几遍,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不好筹,就找朋友帮忙又垫了二万元,这不半个月工夫,二万就没了,我真的不是开玩笑,最迟明天要是不把医疗费交到医院,你妈就不能再在医院呆下去了,姐姐真的是没有办法才逼你的。树根担心别的工友听到,就装着去墙根撒尿悄悄滴回答,表姐,我真的不知怎么感谢你表姐,你不用说了,明天下午天黑前我就把医疗费凑齐,请你再和医院住院部求情宽限半天时间。表姐的回答很无奈,那只好这样了,你千万不要再食言了。树根装作能够办到的有绝对把握的口气让表姐放心,没问题,咱们明天中午联系,你等我打电话后就给你汇钱!表姐的电话压了后,树根像一段沉重的枯木扑通一下瘫坐到地上,办公楼前脚手架上的工友喊他快递大理石的声音尽管很大,他却一句也听不到。

    等他整理好思路回到脚手架下,上边的工友拿他开涮,树根,你是不是晚上去歌厅泡妞去了,那样高声喊你的名字怎么不回应?树根就苦笑着搭腔,昨晚上干了三个,我真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一天都不精神。上边的工友就打趣,好你个树根,不攒钱娶媳妇,原来有俩钱解决了下面的问题。树根没有再说什么,拼命地搬砖递砖,吩咐成了部只知道干活的机器。

    好在老天爷还是同情受苦人的,冬天的天很短没有觉察就黑了下来,三狗急急地走过来让大家下班,靠近树根耳语说,今天老家来了个伙计给我介绍对象,说那女的听标致,我就不多呆了,你千万多操些心,今天晚上还有三车大理石要拉回来卸车,千万把大理石过对数量。树根就咂咂嘴打包票,咱们弟兄们你还不放心,你就快去相对象去吧,别让人家等得着急!三狗临走还把一盒软云烟给树根撂下了,树根开始舍不得抽,想有一天回到老家给表姐夫抽,一来表示对表姐多年照顾的报答,二来也是显摆一下表示自己跟搓板的关系很铁这是搓板给自己的。可是工地上空落落的,等他煮了一包方便面等拉货车来送大理石的时候,心里就七上八下地开始嘀咕起来,突然想到既然今天要卸货,何不就演个双簧监守自盗倒腾些大理石,这样不就可以筹到老妈住院的医疗费了吗?想到这个办法,他的心里很高兴,但是高兴之余他却觉得这样做是在对不住搓板,搓板那样接纳自己,自己再做对不住他的事,自己是不是太不是东西,可是不这样做自己没有办法弄到钱,老妈就不能住院看病,甚至会因为延误丢了性命,权衡来去,他就忍不住摸出衣兜里的软云点着了,也许只有在尼古丁的刺激下他才能免受良心的谴责,他才能痛下决心。

(九)

 

想到此树根很快给在城里五星池澡堂认识的同乡吴大胆打通了电话,告诉他今天晚上打个工具车来工地拉大理石,吴大胆考虑了一会儿说,为什么不在白天拉,那不是明摆着是偷吗?这要是让老板报了警,还能够有好果子吃?树根就解释说,我们老板不会怀疑的,即便追究也是我没有负责在晚上睡着才造成的损失。我们是同乡,也许他罚我几个钱就过去了。吴大胆还是有些担心,万一人家报警后查出是我拉走的,我不是也得跟着蹲大狱吗?树根就给他打气,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你要不敢就算了,我再找别人,不过你以后想和小莲结婚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送到嘴边的天鹅你也不敢吃,我告你富贵险中求,过了这个村可真的就没有这个店了。你可考虑好。然后树根就欲擒故纵红底压了电话,心想一旦吴大胆要想通,就会主动联系自己的。

吴大胆早在五年前就和小莲拉呱着,可是小莲的妈愣是嫌弃吴大胆的家穷,为了彻底断了吴大胆的想法,就开出一个条件,只要你给我十万块彩礼钱,我们就不干涉你和小莲的婚事。为了这十万彩礼钱,吴大胆可是收了不少苦和罪,下煤窑挣下五万就给小莲娘送去,小莲娘表面答应,却要求必须把剩下的五万交齐了再谈结婚的事,可是后来赶上煤矿整合,自己下井的煤被大型国企兼并了,吴大胆就没活干了。没办法只好在澡堂干搓澡按摩的营生,可是搓澡按摩哪里像下煤窑来钱,所以他迟迟没有攒够娶小莲的钱。这事情他经常和树根聊天时谈起,树根自然记得。送货车在工地卸完大理石已经是万事十点多,树根正准备如果吴大胆真的不敢干这事就早些联系别人,手机在这时响起来了,树根一看是吴大胆,就故意不着急接通,可是他越是不接,对方就越是着急往进打,最后他摁下接通键传过来吴大胆急急火火的口音,树根哥,我想通了,你说的太好了,富贵险中求,我就豁出去赌一把了,或许他们报了警可能查不出来呢,那咱们不就能够实现咱们的理想了!哎,树根哥,我问你也许咱们趁黑夜把大理石一卖,你娘也就有钱看病了,我也能够把彩礼钱交清了,那不是很好的嘛!树根就提醒他说,你小子可得给我听好了,这事你知我知,可千万不能够走漏半点风声,否则我们就完了!吴大胆就满口答应说,我明白。当然了!

约莫晚上二点多的时候,树根装作熟睡,吴大胆按照树根的安排从工地堆放大理石材料的围栏剪断铁丝拉走了一工具车大理石。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树根的配合下成功地演了监守自盗的双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树根就急着给三狗打电话报告,昨晚上不知道什么人偷走了大概一万块大理石。三狗顾不上动气很快就出现在工地,他查看了被剪断的铁丝网经过缜密地分析后大骂,这贼也太刁了,竟然没有走你看护的工棚,看来他们是早就踩了点。然后质问树根,你怎么就没有听到汽车拉运的声音,一万多块大理石,不用骑车他们是不可能搬走的,况且我从现场查看是工具车的车辙,你怎么睡得这么死?树根就闪着自己的脸说,这几天我白天晚上连轴转累坏了,担心晚上睡着加上天气冷,我就喝了些白酒,谁成想就在半夜睡过去了。三狗就安慰他说,你也不要过于自责啦,我现在就把情况汇报搓板看怎么办。树根就装作清白地说,必须尽快报案,一个不能让搓板大哥受损失,另一个快点逮住贼我的心也好得到安定。我的责任希望你请求搓板哥不要迁就,愿打愿罚我没意见!

三狗把丢失大理石的事情汇报搓板后,搓板竟然没有来工地,这让树根很没有底。不过警察很快就来现场取了证,警察说盗贼的作案手段很狡猾,一看就是惯犯,他们会尽快展开排查的,一有线索马上通知三狗他们。树根听了表面上很着急,心里十分庆幸。他在三狗带着警察走后很快趁着去解手的机会给吴大胆发了短信问他赃物处理了没有,可是一个上午吴大胆都没有给回信。这样一来树根就觉得很不对劲,莫非吴大胆把赃物卖了一个人吃独食逃之夭夭了,还是赃物不便出手他躲了起来,或者不小心撞上警察他被捕了,种种揣测让他坐卧不安,可老练的树根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投入干活之中,和平常一样该和工友插科打诨就插科打诨。

 (十)

 

一个上午的时光就这样在忐忑不安中艰难地挨过,眼看下他和表姐约定的交付医疗费的时间就到了,树根终于忍耐不住了,担心三狗怀疑自己,就和一块儿干活的小五子请求他别声张,自己出去办点急事,就从工地上出来了。走到大街上他才放下心来给吴大胆挂了个电话,电话终于通了,他没好气地斥责吴大胆,你怎么搞的,是不是想吃独食携款逃跑?吴大胆本来就有些结巴,一着急就越发结巴起来,我,我不是,才卖掉大理石吗?树根步步紧逼地质问,卖下多少钱?吴大胆说,二十二万!树根就直截了当地说,干脆这样吧!你拿十二万给小莲家作彩礼,我拿十万交医院的医疗费,你在哪里?吴大胆回答,我在五星池澡堂!树根说,那你赶紧给我送到火辣辣火锅店!吴大胆回答,树根哥,还是你过火锅店吧,现在我客人多走不开。树根就急了咒道,你天生就是个笨蛋,跟同事说一声先招呼一下就过来了,算了,那我过去吧。

树根刚走到五星池澡堂准备进门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呼啸的警笛,他慌了神赶紧掉头想离开,可是从澡堂里边冲出来的几个便衣马上追了上来。树根明白是吴大胆投案自首出卖了自己,知道再也没有退路了,急中生智撒腿就跑。哪知后边的一个老头拦住了自己,他没有仔细瞅,但忽然想起来好像在哪里见过,正在思忖时,这个老头带着几个青壮后山把退路围了个水泄不通。树根明白今天是逃不过了,便大骂澡堂里的吴大胆,好你个遭天谴的,竟然在老子背后捅刀子,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关进监狱我也要宰了你!这是三狗也从里面出来了,身后跟着的是吴大胆。吴大胆看到树根被围困面如土色,不好意思地说,树根哥,你就不要顽抗了,还是坦白从宽吧!

树根懵懵懂懂地指着老头问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飞飞的老公,我即使犯法也轮不到你来捉拿,你这是凑什么热闹?老头气愤不平地说,想不到你小子,不仅是采花大盗,还是江洋大盗!要不是飞飞报了案在昨夜事发当晚捉住了吴大胆,刑警队把一车大理石当场缴获,你小子的罪就会罪加一等!我们设计此办法诱骗你自投罗网,也是飞飞出的主意,他生怕你再犯更加严重的罪,你就乖乖伏法吧!三狗也过来规劝他,树根,我的好兄弟,你怎么会干这样的勾当,你妈住院用钱你可以向搓板借,千不该万不该做这样的事情,现在没有人能够救你了。只有你自己可以就自己!树根还是不相信他们的话,这时两辆车停在了五星池澡堂前,从奔驰车上下来的是飞飞,从奥迪车上下来的是搓板,没有想到搓板竟然和颜悦色地说,树根,要不是飞飞找我求情,我绝不会饶恕你的,现在就跟我到公安局去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树根想挣扎反抗,但是看到飞飞快要落泪的表情只好作罢,放下准备反击逃跑的拳头。

呼啸的警笛再次响起来,树根已经坐到铁栅栏林立的警车里。此时树根的电话又响起来,但是他的双手已经戴上了冰凉的手铐,身边押解他的警察从树根的衣兜里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按照搓板事先的安排说,你是树根的表姐吧,十万块钱已经打到银行卡里,你去交医疗费押金吧,树根在这边有些事情走不开,过几天再回去看老妈!但是没有想到对方回话说,你是谁,怎么不是树根说话,他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已经没有用了,我的姑妈已经在一个小时前再次脑出血去世了!警察接完电话再看树根时,树根已经满脸是眼泪了,高声的号哭甚至压倒了呼啸的警笛声。

作者简介

葛海林,笔名飙柯、海雨,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协会员,平定县作协主席,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编剧专业。小说、散文、诗歌散见于《黄河》《中国作家》《作品》等文学报刊百余万字。曾由作家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专著《地火》;2009115日山西作协《黄河》杂志社专门在阳泉召开了长篇小说《地火》研讨会。曾获《小说选刊》第二届全国小说笔会二等奖、第四届万松浦?天舟文学新人奖提名奖(小说类)。中国散文学会2011年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一等奖、《诗歌在线》2009年度诗人等各种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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