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旅卷轴】江湖舞者
刚到香港几天,文明夫妇几乎像一对木偶,任凭他人摆弄。柳杰和一个本地朋友带着他们在香港各大舞厅穿梭,想为他们多找几个“跑场子”的舞厅。
凭着文明夫妇二次全国冠军的头衔,已经有中环路“夜来香”等几家舞厅老板答应“试试看”。
不出半个月的功夫,由于文明夫妇俩不同凡响的精湛表演,“夜来香舞厅”的生意空前红火,来看国标舞表演的人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老板财源广进,自是对文明夫妇优厚有加。
“夜来香舞厅”红火了,文明夫妇的国标舞表演也震撼了半个香港!
这天晚上,“夜来香舞厅”如同往常开业:大厅内流淌着一支轻柔温馨的萨克斯乐曲,那是一位老艺人正凝神闭目吹奏《回家》;灯光忽明忽暗,整个大厅显得彩光流溢,惹人春思;十分考究的羊皮沙发成环形地围摆在舞池周围,身穿红色旗袍的待应美丽小姐则微笑着梭巡在那些有身份的客人之间。
舞会举行及半,舞厅左侧似有人声。只见一干人径直向预定的坐厢走去,开路的两位保镖不时用手推搡着挡道的人。众星拱月的主角是一位年轻女子,看去不过三十岁,长发披肩,皮肤白皙,美目流盼,体态优雅。有人认得她,此乃本港船业大亨的千金。她叫沈蕙。
灯光暗下来了,仅剩舞池中央一圈白光罩着一对造型的舞者。男式如松柏般挺拨,飒爽英姿;女式倾斜轻搭男式手臂,背线优美。音乐旋律渐起,舞者一个“前三步”,归心似箭,兰色羽绒如影随形;待舞者双足并立拉伸造型,又如“望夫崖”眺望远海,情意绵长;突地十二个急步连转,但见波涛汹涌,见舞不见人……
一曲精湛的“华尔兹”跳下来,全场为之屏气凝神。待舞者突然收势结束,大家才回过神来。舞厅内顿时山呼海啸似地响起了掌声!
坐在包厢内的沈蕙,颔首微笑,纤手轻拍。-勾手,一位保镖立即趋前待应。随即,保镖即将一束夹有一万港币支票的鲜花送至文明夫妇前面。“是沈小姐送的。”保镖并未多言。文明诧异地抬头望着包厢内正颔首微笑的沈蕙。
少顷,沈蕙一干人即离座而去。
夜深了,文明和苗芸仍兴奋不已。“这可是-万港币啊!”文明似乎仍沉浸在晚上和沈蕙的“奇遇”中。他紧紧地拥着苗芸,抚摸着她的脸庞。这半个月来,俩人除保证“夜来香舞厅”的表演外,还奔走于其他几个舞厅。夫妻俩很少有“亲近”的时候。看着苗芸那略显疲惫渐瘦的脸,他不禁爱怜地吻着她的嘴唇。“老了,”苗芸故作娇嗔地将文明一推。文明则从她背后将二只手伸进苗芸的内衣里将两只玉兔抓牢……
文明沉沉地睡去了。苗芸却辗转反侧地一夜睡不着。她隐隐地感到了某种不安。
(十一)
沈蕙小姐爱上了文明,不是一般的爱,是一种疯狂的爱!
自从那天看了文明夫妇的国标表演后,文明那张英俊儒雅的脸老在眼前晃动,令沈蕙挥之不去,茶饭不思;文明那挺拔健朗的身躯,那娇健轻灵的舞步令沈蕙时感窒息,心生躁热。沈蕙己结过一次婚,前夫也属富家子弟。如果将文明与前夫来比,实在是雅浊立见!由于哪次失败的婚姻,沈蕙再也不愿轻易言嫁。以她父亲在香港大亨中的排名,金钱财富自不在话下,她不求夫婿有钱,但求自己最爱。
文明成了她疯狂猎逐的对象。
沈蕙自然明白,文明是有妇之夫,不能鲁莽造次。刚开始,她不下十次地到“夜来香舞厅”为文明和苗芸捧场,而且每次给他们的小费也不菲。她首要的目标是要让文明夫妇接受自己,让他们这对从内地来的在香港无依无靠的夫妻,成为自己巧设的“鸿门宴”上的坐中客,她可以给他们办长期居住的手续,进而分离这对夫妻。她不信以自己在香港纵横裕如的能力,降伏不了文明!
久攻之下,必有效应。随着沈蕙和他们的一来二去。文明夫妇口袋里的钱逐渐多了,去跑埸子赚钱的兴趣也少了。沈蕙在九龙一带为她们安排了一套装潢豪华的四室二厅房子,并为他们配有佣人以供差遣。他们开始过起了“好日子”,文明甚至有了点“乐不思蜀”的感觉了。
不久,沈蕙即安排文明在她的公司里当了一个“角色”。
舒适的阔太生活并没有给苗芸带来快乐。她的心情己从最初的不安升级到了抑郁,有很多迹象表明沈蕙对他们的“好”,并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有时和沈蕙见面的时候,沈蕙对文明那种脉脉含情,闪烁着些许情欲的眼神。令苗芸愈加烦躁不安:沈蕙的目标盯牢了文明。苗芸想走,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很长一段时间来,文明先是白天老不见人,说是“公司事多”,继而,晚不归宿的现象也越来越多了。有时,文明见苗芸瞪着一双疑惑的眼晴,立即温存地拥着她,要她放心,“只是应筹多了,免不了吃醉。”香港酒后开车,被警察逮着处罚是很重的。苗芸也不好说什么,但是郁郁不乐,总有大祸来临的感觉。
有一天,文明白天回来了。苗芸甚感奇怪!“沈老板有件事……”他似乎是嘴拙,眼晴也不敢看着苗芸,“想和你谈谈,她要你现在马上去公司!”
“和我有什么好谈的啊!”苗芸一阵疑惑,感觉到了一种不祥之兆。
文明开着车将苗芸送到公司,然后嘱大厅保安将她引到沈总的办公室。对苗芸说了一句:“有点急事要到铜锣湾去办理一下”。随即,匆匆地开车走了。
沈蕙正斜靠在长背“老板椅”上,浏览一份报纸。看得出,她是在等苗芸。
见苗芸进来,沈蕙显得异常热情地一把搂住了她,其亲热之状不啻是与久违的亲姐姐很久没见面了。随即,她又亲自泡了一杯龙井茶给苗芸。
俩人相傍坐在沙发上品着茶,很亲切地闲聊着别的事。闲聊中,苗芸说:“沈总该不是仅仅是想念我,叫我来聊天的吧!”
沈蕙沉默下来,眼晴有点转红。待苗芸正面看着她时,竟发现眼眶里有了泪水。
“苗芸,我对你不起啊,”她突然哽咽起来,“实话告诉你,我和文明己经同居半年了。”她终于讲出了一句令苗芸五雷贯顶的话来。
苗芸当即惊呆了,只感觉脑子是-片空白,只感觉脑袋是晕眩的。不相信,绝对不相信,这是沈蕙在离间他们夫妻俩!自己深爱着的丈夫,即便是最艰难的时候,俩人相敬如宾,互守忠诚。怎么到了这香港说变就变了!她想不通,也听不到沈蕙在和她说什么。一站起身,拿了包,即向门口冲去。她要去找文明,要向他问个究竟!
沈蕙拉住了苗芸。她斩钉截铁地说:“问他也没用,我可以补偿你,100万!”
苗芸挣脱了沈蕙的手,发疯似地跑出去了。
(十二)
沈蕙对苗芸讲的是实话。
很长时间以来,就在沈蕙卖力地为他们夫妇妥善安排住房,提供优厚的生活待遇的时候,文明己经彻底地被沈蕙“俘虏”了;当苗芸夜夜枯坐,独守空房的时候,沈蕙就己经和文明在太平山那栋半山别墅里颠鸾倒凤了。只不过,与沈蕙讲的实际情况稍有不同的是,文明背着苗芸与沈蕙的这种关系,令他备感羞愧。毕竟是十年夫妻之情,毕竟苗芸对他一往情深。很多次在犹疑,很多次想彻底脱离沈蕙。他真的还念着与苗芸的患难夫妻之情,他仅仅愿意与沈蕙保持情人关系。除非苗芸自愿离婚,否则绝不与沈蕙结婚。
于是,才有了沈蕙和苗芸的谈话;于是,才有了沈蕙向苗芸“买夫”的100万开价。
沈蕙原以为苗芸在了解她们私情后,会愤然与文明吵闹进而离婚,何况还有100万的“钱威”作坚强后盾。未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糟糕!
文明己经有好几天没有来公司上班了,应由他管的事情己推积如山,工作完全乱了套!沈蕙并不在乎公司的工作受损,只在乎文明!不见他有几天了,内心极为焦躁苦闷,终日在办公室里魂不守舍,抽烟骂人。文明离开她的时候,只说是去“开导,开导”苗芸。这一去,却几日不见踪影!打他手机,关机;派人去他们九龙住房找,没人。
沈蕙急得要疯了!
原来,文明和苗芸为了避开沈蕙,就在附近一家酒楼找了间房子住下来。想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通过理性的思考寻找一个比较妥当的办法来理清这一堆“乱麻”。在这里,文明一直抚慰着断断续续啜泣着的苗芸,心里塞满了万千的愧疚。苗芸意重情长的诉说,勾起了文明对十年来舞场赛场患难夫妻生活的回忆。
他向苗芸忏悔了一切!愿意与苗芸回到内地去重新开始。
苗芸最令自己终生后悔的事发生了。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时分,在香港堪称神通广大的沈蕙找到了这里。她一如往日的娴静优雅,一如往日的热情真挚。从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经历过任何精神和感情上的风暴。她要酒楼待应为她们安排一个独间的茶室。
大家坐定之后,沈蕙对文明夫妇俩说:“你们初到香港,我待你们如兄姐,尽了自己最大的力…”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又转脸对文明说到:“我和你有情无缘,只怪自己命苦!有句话:‘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对苗芸不起,但对得起你!”文明低着头只是不语。沈蕙说来找他们,绝无拆散他们夫妻的企图。只是文明在公司里管的那一摊子事,非得文明前去处理。请苗芸姐姐看在她曾诚心帮助过他们的情份上,允诺文明去公司工作三天,然后由她出资礼送离港。
说到这样的份上,苗芸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她让文明随沈蕙的车走了。
然而,世间发生的事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三天以后,文明没有回来。苗芸却从电视的《当日新闻》里,看到了丈夫文明和沈蕙的死讯!在文明和沈蕙喝的咖啡中,发现含有大量氰化物。
据香港媒体证实,沈蕙因受某种精神刺激,己患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文明死于她的谋杀,然后,自己也饮毒倒地。
沈蕙在死前立有遗嘱,特别注明她将从家族产业中应得部分拿出100万赠给苗芸。赠与法律手续正在办理中。
苗芸在叶子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后,便又去了一趟香港。据说是去办理沈蕙遗产赠与手续。以后便再也不见了踪影。苗芸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城市来了。
世事多变,叶子对练舞也变得慵懒起来,她先是在表弟开的公司里当了一段文员,说是在亲戚身边做事挨手挨脚,没什么意思。我知道,她的自尊心太强的个性一定干不长久。果然,不到半年,她和过去的一个初中女友联系上了。在这位同学的帮助下,改行调到外省工作去了。玉昆则因家庭的一个变故:女儿星星大腿骨髂长瘤。得经常陪女儿看病,再没有时间去那个“探戈“舞厅。
与叶子也是好几年没见面了。在和她通电话的时候,每当聊起了文明夫妇,聊起了共同经历的那段舞者生活,总免不了几分酸楚。她告诉玉昆,她在南昌遇然邂逅了一个人。要玉昆猜是谁?玉昆当即意识到了什么,在电话中和她几乎是同一时间喊出来:苗芸!
苗芸皈依了佛门。她是到南昌去开一个有关佛学研究的会议,会议己行将结束,她准备在那里为寺里的主持买点治心脏病的药。在街上,叶子突然邂逅了她。叶子看到苗芸喜极而泣,竟然将她又是抱又是跳。哭了笑了,再仔细看看,苗芸身穿一袭黄色长袍,足登-双双边布鞋,竟是-付佛家人打扮。顿时睁大了一双疑惑的眼睛。苗芸则任凭叶子抱她笑她,总是-副冷静的神情。她告诉叶子,自已己经不叫苗芸,法名叫“悟真”。
叶子从悟真的那平静得近乎刻板的脸上,那稍显发胖的身子,看不到一丝一毫过去苗芸的影子了。叶子不禁悲从中来,当即流下了泪水。
临走时,叶子执着地要求悟真解答那“100万”的疑惑。
原来苗芸到香港后,在律师的协助下,按当地的法律程序受赠了那100万港币的遗产。她没有要,而是全部赠与了国内希望工程。但是,她提出一个恳切的要求:要求匿名赠送。因此,这笔赠款至今也无人知晓是谁赠送的。苗芸经过几天奔波,妥善地办理了赠款一应事情。
然后,苗芸平静地循入了佛门,成了今天的悟真。
2004-3-29凌晨赴京前初稿于白沙苑